绿意(第2/2页)

《徒然草》里也写道:“五月五日,争看竞马;车前杂人蜂至,遮挡视线,甚难观览;纷纷降车,凭栏眺望;人稠密处,滴水不漏。”令人想见镰仓时代“兼好法师”之时,葵祭热闹纷繁之景象。后来,足利、战国的乱世中,这个祭祀活动像是断绝了,直到江户、元禄时期,才又恢复起来。可是,好景不长,没能持续多久。到了明治时期,这个祭祀活动又经过了几度兴衰。这也许是由于朝廷和公卿把政权移交给了幕府的“武家”,以后更是由于明治时迁都东京,改变政体所导致的。京都衰落下去,作为祭祀主体的公卿也衰败下去了。

战争以后,昭和二十八年,这个祭祀活动又复苏了,而且在昭和三十一年加进了以“代斋王”为首的女子行列,于是,这祭祖就成了讴歌和平、赞美京都繁荣的一项标志性的活动了。这和“平安朝”祭祀鼎盛时期的意义,完全是两回事。虽然不能说信仰、复古已完全沦落为观光的一档大节目,但行列里众多的人们,不用说决不会成为王朝的公卿之流。游行队伍里不太重要的角色,都是雇学生来做临时工的,这些人搀着胳膊,嘴里衔着冰棍,吊儿郎当,破坏了祭祀的气氛,让看游行的人们皱起了眉头。

尽管如此,游行队列和服饰,大致按照王朝的风格。幸子拿来的薄薄小册子说明书,让现代人看了腻烦地介绍了游行的角色和服装,虽然那布的名称和颜色很难理解,可其实只要了解祭祀中的主要角色:敕使、牛车和“代斋王”不就可以了吗?

敕使当然是队伍中位置最高的角色。过去,是由四个“近卫”来充当,现在则由旧公卿豪族的“掌典”来充当此任。古式的服装,今天读起来,着实复杂不过。“冠”的垂缨有花纹,菱形的花纹。束着腰带,穿着黑色的“阙腋之袍”,半长袖。下边的裙,则是“二蓝”底,加进了红色的菱形图案。白平绢丝的外褂,大红色的敞口罩褂,右腰上还别着银色装点的“鱼袋”。金色的佩刀则是古风的直刀,刀柄上和刀鞘上都装饰着花纹。腰带是淡紫碎花图案的唐绸。鞋是红色绘锦镶嵌的皂靴。

他们骑的马,叫做“佩唐鞍的马”,罩着银面具,缀着圆环脚镫,戴着“尾韬”,结着“唐毛”。挡泥板是用叫做“大滑”的皮革做的,胸前和股下都吊着叫做“杏叶”的树叶形东西,手提缰绳则是“苏芳”淡黑红色的细绳。马身上披着织锦缎的马衣,缠着腹带,头上还套着头饰,尾上戴着“尾套”,缰绳是“苏芳”淡黑红色的圆带。“云珠”马枷没有套在马颈子上,而是让马夫拿在手上。

那敕使的马,就是这样一种古代的装束。没有古代装束知识的人,简直看不懂。而且,那些东西又并不怎么打眼地就过去了。不用说敕使,就是各种“供奉”“卫士”,也都前呼后拥,还备着返程时的替换马。打着“风流伞”,平添了一种初夏的情趣。初夏时节,下鸭神社的“札之林”、贺茂川堤上,一片青葱翠绿,与游行队伍的色彩相映成趣。

“牛车”是供“王朝敕使”或“斋王”乘坐的车,是为了让“行装”更漂亮而制作的车,称为“出车”“饰车”和“渡车”。车栏和车槛上都装饰着正当时令的藤花、燕子花,或者是红梅花、白花。

“代斋王”穿着俗称“十二单”的衣服,坐在轿子上。“日忌衣”上罩着“小忌衣”,发型当然是披肩长丝式的,还扎着“日阴丝带”,怀里揣着红色的怀纸,手里拿着桧扇,这不用说也是古式的装束。

“代斋王”在祭祀前净身时,有女童子在背后服侍着。祭祀的行列里,这女童子和男童一起夹在游行队伍里。童子和女童头发上结着红色“鸟子”纸,童女穿着内衬硬里子的大褂。童子的行列抹上了一片可爱鲜艳的红色。虽然是葵花和雏子花的季节,这些童子的参加,平添了雏介子的风情。

与平安神宫的新时代祭,举着长矛巡游的热闹的-园祭比起来,京都的三大祭祀里,要算葵祭最朴素了,可同时它又是严格遵循古制的活动,也许对现代人来说它不太注重外表。而且,它又是所谓“贺茂的祭祀”,从京都御所出来,经过下鸭神社、上茂神社,路程最远。

就像《徒然草》里写的那样,公卿、“检非违使”在松树之间行进而去,那模样,令人最能想起王朝的过去,可现在的人只不过是看看热闹而已。

直木一行打开盒饭,御园桥那边,贺茂堤煞是美丽,再眺望葵祭的行列那就更漂亮了。不用说,游行的人是徒步来到这里的,即使在市政府休息了一会儿,又在下鸭神社举行了神事,可他们还是相当累的。

其实,直木本来不打算仔细瞧,也没怀着研究古典之心来仔细看游行人的装束、神事的;幸子和秋子要说知心话,秋子希望向姐姐袒露胸怀,直木是应幸子夫妇的葵祭招待而来的。

“队伍到这里,还要很多时间呢。”幸子说,“我去买上贺茂的特产烤年糕来给你吃。”

“好吧。”直木仰望着天空回答说。

“贺茂川流到这里,才是京都。”直木反复说,“没多久以前,大堤和现在不一样,听说西面是一大片麦田和菜花田。那里面,平常的农民屋子,东一点儿、西一点儿,看得才清楚呢。”

直木又把手臂枕到头下,望着天空继续说:

“秋子,你看现在的幸子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秋子反问了一句。

“变成京都人了吧?嫁到京都来,看起来幸福吧。”

“是啊。”秋子盯了一眼直木,“不管怎么说,我是一向不太喜欢宫本那个人的。”

“嗯。”直木点了点头,“这话下一回,能不能和幸子好好说一下试试呢?柔和一点地。”

这话不用说也包括秋子自己的事。秋子感觉到了,说了声:“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