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第2/4页)

恢复期的困乏使直子不知不觉之中又进入了梦乡。

好像是在做梦。

直子觉得自己在和母亲交谈,又觉得自己是在旁边听母亲和千加子谈话。

“什么大年三十,什么元旦,其实和平时的今天、明天没什么两样。”

“是啊。我年轻的时候,也这么想过。不过,慢慢地也就把这日子认定是大年三十、元旦了,就像是在迎接全新的、鲜活的、纯白的客人,也就想把屋里屋外、把身上穿的全部清扫干净了。”

“纯白的客人?……”

她重复着母亲的话,又道:

“渐渐地,我们也要变成妈妈这样吗?能变成这样吗?会完全变成这样吗?”

“每个人都不会一样的。都是女人嘛……”

“……”

直子觉得宫子的声音在昏暗的房间里突然变得十分清晰了。

“还在睡吗?睡得真好。感觉好些吗?”

“我觉得刚才在和您说话来的。看来,我还是睡着了。”

宫子站在那里,怀里抱着花瓶。花瓶里插着三朵郁金香。

“听说插花的师傅也得流感了,在家休息呢。”

直子以为花店送花来了。

“明天我就能起来了,也就能插花了。”

“花儿,你别急。人家给咱插好了,说是放在壁龛上的,可以放几天呢。”

“谁帮助插的?”

“你师傅的儿子来了……”

“光介先生?”

直子低声用力地说出了光介的名字,似乎是在证实自己内心的惊讶。

直子感到十分意外。她没想到光介会对插花也有兴趣。

能替师傅来插花,可见他的技术非同一般、颇为自信。这使直子更觉惊讶。

“这儿得让惠子好好收拾收拾……”宫子说着叹了一口气,把花瓶放在满是灰尘的茶几上。

“是穿的西装吗?”直子问。

“什么?你是说那位先生穿的衣服啊。大概是穿的久留米碎花染的套装吧,我也说不准。当时我忙忙叨叨的,惠子又扭了脚脖子,让英夫给送了回来……”

“真的?我姐和真山先生一块儿去的?”

“说是你姐在车站用公用电话找到的英夫,让他去接的。刚才,他在客厅和光介一块喝茶,这才知道他们俩从小就认识。他们还说呢,没想到在这儿会见面。”

“听说他们是亲戚?”

“好像是。这郁金香就是他送给你的,表示一下慰问。”

“……”

“咱们还没去给你师傅送年末礼物呢。明天得送去,连着去道个谢。”

“算了吧。我师傅也知道我病倒了……到拜年的时候再说吧。”

宫子走出屋后,直子马上从床上悄悄下来。

发热的时候,出了好几身汗。每出一次汗,直子都要换身衣服。现在她穿的是印染着菖蒲的大花图案的睡衣。她在睡衣上套上棉袍,又穿上彩色平绒的袜子,然后来到和式客厅。

直子走起路来觉得脚步不稳。

客厅里很有些新年的气氛。收拾得整齐干净的壁龛上挂着新年的字画,摆放着“镜饼”①,微微发光的暗色装饰架上放着角形的蓝色花盆,里面播放着松树,配置着水仙和寒菊。这盆插花显得干练严酷。

①大小两块叠在一起的圆形年糕,新年时摆用。

不知为什么,直子不敢靠近它,便又轻轻地拉上了纸门。

没有见到光介,这使刚刚病好的直子感到一阵心悸。

客厅

由于雪光的映晒,惠子显得稍稍有些消瘦。不过,却增添了不同往日的魅力。

已经定婚,婚事马上要办了,可惠子却仍然要像往年那样和英夫不熟悉的人们去滑雪。对惠子这一举动,英夫很为不满,也十分不安。可今天惠子却从车站打来了电话,英夫的不满与不安也就一下子消失了。

英夫开着奔驰,来到了新宿站,走进傍晚脏乱、浮躁的候车室。在候车室的角落里,英夫看到了无精打采坐在那里的惠子。

“怎么样?痛吗?”

惠子身上的连衣帽、围巾,还有与之相配的连指手套的那鲜艳的毛线颜色,在莫夫看来都显得天真可爱。

“好不容易算挪到这儿了。坐出租车回去还得让人家扶着。我可不乐意。”

下山的时候,坐火车的时候,你一定扶着别人走的。难道到了东京,除了英夫别人就不成了吗?

英夫觉得那些将脚部扭伤的惠子扔在车站上,自顾自回去的人们真有些冷酷薄情。或许是惠子把他们赶走的,坚持自己等英夫?

莫夫搀扶着惠子,并为她提着旅行袋和滑雪用具。

他们顺路来到柔道练习场,请专门看扭伤、跌伤的人帮助做了治疗。据说这伤用不着去拍X光片。

在惠子的家里,英夫碰上了幼时的伙伴光介。这使他颇感意外。

送走光介,宫子有意无意地向英夫问道:

“是你表兄,还是什么亲戚?”

“不是。我母亲和矢母小姨是表姐妹。”

“那不还是表兄弟吗?”

“不过,光介和我没有血缘关系。”

英夫说道。他觉得自己的话语中有着不必要的冷漠。

光介和英夫都是独子,家里的宝贝。光介比英夫大3岁。小时候,母亲经常领着他们互相走动,一块儿嬉要。从那时起,顽皮的英夫就和沉默寡言、女孩子一般的光介玩不到一起。

光介很受父母的宠爱,但他所受的教育也同样严格。光介是个勤奋好学的孩子,在学校的成绩也很出色。

“你也多少向光介学学……”家里总是提起光介,以此来激起英夫孩子般的竞争心。但同时,这也使莫夫渐渐疏远了光介。

光介的父亲去世的时候,英夫还是小学低年级学生。光介的母亲再婚的时候,他已经上了中学。

到那时,他们就完全没有了来往。莫夫对家里人谈到的光介他们的消息也不太在意了。

光介的母亲再婚后,一切并不顺利。后来,便和她第二任丈夫分手了。离婚后,她开始教授插花和茶道。不过,在英夫眼里,似乎从很久以前,姨妈就在过着这种生活。

光介是要来的孩子,出生不明。当时,英夫在某种机会知道了这点。这是他小的时候不知道的事情。

上大学以后,他们一度曾恢复了交往。但英夫从心眼里难以喜欢光介,光介仍是与他无缘的人。

光介的结婚仪式是在麻布的教堂举行的。英夫也出席了。

新娘是外国电影进口公司的打字员,虽说并不太漂亮,但看起来却很有青春活力,极富魅力。

三个月刚过,光介的母亲便来到了英夫的家,数落起媳妇的不是。不到半年,光介的妻子就回了娘家,一去不归。

自从那次结婚仪式以后,英夫就没有再见到过光介。这次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碰到了光介,英夫虽然也有某种思念之情,但是他还是不喜欢光介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