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2/3页)

“谢谢。我本打算,要拜访也要待我找到工作之后再去。

我想出去做事。”

没等菊治回答,文子接着说:“接到您的电话,我很高兴,我这就去拜访。虽然我觉得不应该再去见您……”

菊治盼着骤雨过去,他让女佣把铺盖收起来。

菊治对自己居然挂电话把文子请来,颇感惊讶。

但是,他更没有料到,他与太田夫人之间的罪孽阴影,竟由于听了她女儿的声音,反而消失得一干二净。

难道女儿的声音,会使人感到她母亲仿佛还活着吗?

菊治刮胡子时,把带着肥皂沫的胡子屑甩在庭院树木的叶子上,让雨滴濡湿它。过了晌午,菊治满以为文子来了,到门口一看,却原来是栗本近子。

“哦,是你。”

“天气又热起来了,久疏问候,今天来看看你。”

“我身体有点不舒服。”

“得多加珍重呀,气色也不怎么好。”

近子蹙额,望着菊治。

菊治以为文子是一身洋装打扮,可传来的却是木屐声,自己怎么竟错以为是文子呢,真滑稽。菊治一边这样想,一边又那样说:“修牙了吧。

好象年轻多了。”

“趁梅雨天得闲就去……整得太白了些,不过很快就会变得自然了,没关系。”

近子走进菊治刚才躺着的客厅,望了望壁龛。

“什么都没摆设,清爽宜人吧。”菊治说。

“是啊,是梅雨天嘛。不过,哪怕摆点花……”

近子说着回转身来问道:“太田家的那件志野陶,怎么样了?”

菊治不言语。

“还是把它退回去,不是很好吗?”

“这是我的自由。”

“那也不是呀。”

“至少不该受你指使吧。”

“那也不见得吧。”

近子露出满嘴洁白的假牙,边笑边说:“今天我就是为征求你的意见才来的。”

话音刚落,她突然张开双手,好象在祛除什么似的。

“要把妖气从屋里都赶出去,不然……”

“你别吓唬人。”

“但是,作为媒人,我今天要提出一个要求。”

“如果还是稻村家小姐的事,难为你一番好意,我拒绝听。”

“哟,哟,不要因为讨厌我这个媒人,把惬意的这门亲事也给推掉,这岂不是显得气量太小了嘛。媒人搭桥,你只顾在桥上走就行,令尊当年就是无所顾忌地利用了我的嘛。”

菊治露出厌烦的神色。

近子有个毛病,一旦说得越起劲,肩膀就耸得越高。

“这是当然的,我与太田太太不同。比较简单,就连这种事也毫不隐藏,一有机会,就一吐为快,但遗憾的是,在令尊的外遇数字里,我也数不上啊。只是昙花一现……”

近子说着低下头来。

“不过,我一点儿也不怨恨他。后来一直处于这种状态:只要我对他有用时,他就无所顾忌地利用我……男人嘛,使用有过关系的女人是很方便的。我也承蒙令尊的关照,学到丰富而健全的处世常识。”

“唔。”

“所以,请你利用我的健全的常识吧。”

菊治毫不拘泥地被她的这番话吸引了,他觉得这也有道理。

近子从腰带间将扇子抽了出来。

“人嘛,太男人气,或者太女人味儿,都是学不到这种健全的常识的。”

“是吗?这么说常识就是中性的罗。”

“这是挖苦人吗?但是,一旦变成中性的,就能清清楚楚地看透男人和女人的心理。你没想过吗,太田夫人是母女俩生活的,她怎么能够留下女儿而去死呢?据我看来,她可能有一种企图,是不是以为自己死后,菊治少爷会照顾她女儿……”

“什么话儿。”

“我仔细捉摸,恍然大悟,才解开了这个疑团。因为我总觉得太田夫人的死搅扰了菊治少爷的这亲事。她的死非同一般。一定有什么问题。”

“太离奇了。这是你的胡思乱想。”

菊治一边这样说,一边却感到自己的胸口像是被近子这种离奇的胡想捅了一刀似的。

好象掠过一道闪电。

“菊治少爷把稻村小姐的事,告诉太田夫人了吧。”

菊治想起来了,却佯装不知。

“你给太田夫人挂电话,不是说我的婚事已定了吗?”

“是,是我告诉的。我对她说:请你不要搅扰。太田夫人就在这天晚上死的。”

沉默良久。

“但是,我给她挂电话了,菊治少爷怎么知道的?是不是她哭着来了呢?”

菊治遭到了突然袭击。

“没错吧。她还在电话里‘啊’地喊了一声呢。”

“这么说来,是你害了她嘛。”

“菊治少爷这么想,就得到解脱了是吧。我已经习惯当反派角色。令尊也早已把我当作随时可以充当冷酷的反派角色的女人。虽说谈不上是报恩,不过,今天我是主动来充当这个反派角色的。”

菊治听来,近子似乎在吐露她那根深蒂固的妒忌和憎恶。

“幕后的事,嗨,就当不知道……”

近子说着,耷拉下眼睑,好象在看自己的鼻子。

“菊治少爷尽管皱起眉头,把我当作是个好管闲事的令人讨厌的女人好了……用不了多久,我定要祛除那个妖性的女人,让你能缔结良缘。”

“请你不要再提良缘之类的事了,好不好?”

“好,好,我也不愿与太田夫人的事扯在一起。”

近子的声调变得柔和了。

“太田夫人也并不是个坏人……自己死了,在不言不语中,就想把女儿许给菊治少爷,不过这只是一种企盼而已,所以……”

“又胡言乱语了。”

“本来就是这样嘛。菊治少爷以为她活着的时候,一次都没想过要把女儿许配给菊治少爷吗?如果是这样,那你就太糊涂了。她不论是睡还是醒,一味专心想令尊,像着了魔似的,如果说这是痴情,那确是痴情。在梦与现实的混沌中,连女儿也卷进来了,最后把性命都搭上……不过,在旁观者看来,仿佛是一种可怕的报应,或是应验的诅咒。这是被一张魔性的网给罩住了。

菊治和近子面面相觑。

近子睁大她那双小眼睛。

她的目光总盯住菊治不放,菊治把脸扭向一旁。

菊治之所以畏缩,让近子滔滔不绝,虽说从一开始他就处于劣势,但更多的恐怕是他为近子的离奇言论所震惊的缘故。

菊治想都没想过,过世的太田夫人果真希望女儿文子同菊治成亲吗?

再说,他也不相信此话。

这恐怕是近子信口雌黄,出于妒忌吧。

这种胡乱猜想,就像近子胸脯上长的那块丑陋的痣吧。

然而,对菊治来说,这种离奇的言论,宛如一道闪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