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3/4页)

“这是实话,”我说。

“哎哟,真有这种事——让我从这上面走下来,省得跌下来摔断了脖子!孩子,”她说着从梯子上爬了下来。“我真太感谢你了。不过,你听我说,我自己只准备留一部分,其余的我给你存起来。往后你要是没钱花尽管到玛丽这儿来。”

“我想我这一回没问题了,”我说道,一面看着她仔仔细细地折起那张钞票,放进老挂在她椅背上的皮兜里。

“我可真高兴,这回我有钱还账了,他们老缠着我不放。这一回我可要走进去,拿些钱往桌上一拍,告诉他们这些人别再来打扰我了,这么一来对我可真有好处呢。孩子,我相信你已经转运了。你做梦也见到那号码吗?”

我朝她热切的脸上瞥了一眼。“是啊,不过那是杂乱无章的梦。”

“那号码是多少——天哪!这是什么呀!”她站起身,指着暖气管旁边的亚麻地毯大声叫道。

我只见一小群蟑螂正从上面的天花板顺着暖气管成群结队地拼命往下爬,随着那暖气管的不断震动,这些东西便一股脑儿给震抖开去,栽落在地。

“拿扫帚来!”玛丽大声嚷道。“在壁橱外面!”

我绕过椅子,抓起扫帚就跟她一起朝着爬开去的蟑螂又是用扫帚扑打,又是用脚碾踏,在这一阵子猛烈拍打的当儿,只听得这些东西连连发出哔哔剥剥、劈劈啪啪的声响。

“这些乌七八糟的臭东西,”玛丽大声说道。“抓住桌子底下那一个!爬到那边去了,别让它溜掉!讨厌的家伙!”

我挥动着扫帚,一面猛打,一面随手将稀巴烂的蟑螂扫成堆堆。玛丽兴奋地呼着气,拿了畚箕递给我。

“有些人就爱邋里邋遢过日子,”她厌恶地说。“只要暖气管稍微一震动,这种东西就爬出来了。你只要把东西稍微抖动抖动就行。”

我望着地毯上湿乎乎的斑斑渍渍,然后将畚箕和扫帚抖动了一下放回原处后便向着屋外走去。

“你不想吃早饭了吗?”她说。“等我把这些脏东西扫干净了就马上给你弄早饭。”

“我没有时间了,”我说道,一只手握着门上的球形把手。“我的约会很早,而且事先还得办几件事。”

“这么说你先别忙,赶紧吃点儿热东西再走。这么冷的天,空着肚子到处跑可不行呀。别以为你弄到了一些钱就想到外面去吃了!”

“不会的,我会保管好的,”她背过身子洗手时我这么说。

“好啦,祝你走运,孩子,”她大声道。“今儿早上你可真叫我喜出望外。这话我要是胡诌,就让什么大家伙咬我一口!”

她开心地笑了起来,我也就顺着过道走向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穿上大衣便从壁橱内取下那只公文包,这是当年那场夜晚格斗中获得的奖品,至今依然簇新如故。当我把砸碎的储币器和硬币装进里面,锁上盖口,提起来就沉甸甸的了。随后,我关上橱门就离开了。

这时候,暖气管的爆震声不再像先前那样使我烦躁不安了。我顺着过道走去,只听见玛丽在唱着什么歌儿,声调忧伤而平静;歌声伴随着我打开门步入外厅。这时,我想起了那张微微散发着香气的纸条,于是凑着外厅里昏暗的光线从皮夹里掏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将它展开。外厅里寒气袭人,我不禁打了个冷战。接着,寒意消失,我眯缝着眼睛,向着我的兄弟会的新名字目不转睛地看了好大一会儿工夫。

夜晚的积雪早被来往的车辆搅动成污糟糟的泥浆,天气也暖和些了。我随着行人沿着人行道往前走去,不时感到沉甸甸的公文包在我腿上磕碰着。我决定把这些硬币和碎铁片丢在前面最近的垃圾箱里。我无需留着这样的东西借以回忆我呆在玛丽寓所内的最后一个早晨。

我径直向着一排旧住宅前面的一排坍塌的垃圾箱走去,一到跟前便将那纸包对着其中的一只漫不经心地扔了进去,接着又往前走去——不料听得身后一阵开门声,紧接着一个响亮的声音开了腔。

“唉呀,不行,你不能丢在里面,哦,不行,你不能丢在里面!马上走回来,把东西捡起来!”

我转过身,看见一个瘦小的女人,正站在台阶上连头带肩蒙着一件绿外衣,那两只袖口活像两只发育特别不全的手臂,软弱无力地垂挂下来。

“我是说你,”她大声道,“快回来,把你的破烂捡出来。休想再把你的破烂扔进我的垃圾箱!”

这女人身材矮小,脸色发黄,鼻梁上戴着一副拖着链条的夹鼻眼镜,头发挽起,打着发髻。

“我们这地方收拾得干干净净、体体面面的,用不着你们这些黑鬼从南方乡下上这儿来把什么都给糟蹋得乱七八糟的,”她怀着深仇大恨似的叫嚷着。

人们陆陆续续停步观看。一个守门人从邻街的一幢大楼里走了出来。站在人行道的中间,握着拳头猛击掌心,发出一阵空荡荡的劈啪声。我犹豫地停住了脚步,既狼狈又恼火。这女人发疯了吗?

“我说话是算数的!没错,说的是你!我就是在对你说!这就把你的破烂捡出来!罗莎莉,”她向着屋里的什么人喊叫道,“叫警察,罗莎莉!”

叫警察我可受不了,想着便走回到垃圾箱。“这有什么关系呢,小姐?”我朝着台阶大声道。“倒垃圾的人来了,垃圾总归是垃圾嘛。我只要不丢在街上就是了。我还没听说过某些垃圾要比另一些高明。”

“不懂礼的东西,别来这一套,”她说。“我讨厌透了你们这些南方黑人,尽到我们这儿来把什么东西都搞得乌七八糟!”

“好吧,”我说,“我就捡出来。”

垃圾堆满了半个垃圾箱,在我伸进手去摸索那纸包的当儿,一股股腐烂着的残羹剩饭的臭气直往我鼻孔里钻。我弄得满手脏臭,可真给害苦了,而那个沉重的纸包却一股脑儿陷进了箱底。我一边诅咒一边用另一只干净的手将袖口直往上拽,接着又是一阵子摸呀捞的,最后总算把它找了出来。随后,我掏出手绢,抹掉了手臂上的污垢就迈步离开,一面意识到那些停步观看的人们都咧着嘴朝我嘻笑。

“真活该,”小女人从台阶上大声叫道。

我转身向市区走去。“够了,你这个黄皮破烂货。瞧你还想不想叫警察。”我的声音越来越高,早已变成了尖叫声。“你要我做的,我已经做了;你敢再说一句,我就要做我想做的了——”

她瞪大了眼睛瞅着我。“我相信你会干得出来,”她一边说一边打开门。“我相信你会干得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