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3/7页)

可是谁寄来这封信——“规劝者”拉斯?不,不像他。他更直截了当,绝对反对黑人与白人之间的任何合作。是别人,一个比拉斯更阴险的人。不过是谁呢?我琢磨着。随即我强迫自己停止猜想,因为我还得处理手头的工作。

早晨工作开始后,就有人问我怎样申请救济金;有些会员进来问我分散在大厅各个角落里开的小型委员会会议应当怎样进行;有个妇女,丈夫由于打她而被关进监狱,这时却来问我有没有办法使她的丈夫恢复自由。我刚把她打发走了,雷斯特拉姆兄弟走进了房间。互相打过招呼以后,我不安地注视他慢腾腾地在一把椅子里坐了下来,眼睛扫过我的办公桌。在兄弟会里他似乎有些权威,可是他的确实作用不很清楚。我感到他像一个爱管闲事的人。

他刚坐定就盯住我的办公桌看,又指着一堆文件问道:“兄弟,你那儿放的是什么东西?”

我慢慢往椅背上靠,同时正视他的眼睛。“那是我的工作,”我冷静地答道,暗暗决定一开始就不能让他横加干预。

“我是说那个,”他的手还在那儿指着,眼睛开始冒火了,“那边那个东西。”

“工作,”我说,“这都是我的工作。”

“那个也是吗?”他指着塔普兄弟的脚镣说道。

“那只是件私人礼物,兄弟,”我说道。“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我问的不是这个,兄弟。那是什么?”

我拿起脚镣递了过去。从窗口斜射进来的阳光使这块油滋滋的金属奇怪地发出像皮肤一样的颜色。“你愿意仔细看看吗?我们有一位会员拖了十九年脚镣。”

“见鬼,我不看,”他身子一缩。“我是说,谢谢,我不看。不过,兄弟,我想我们不应该把这种东西放在这儿。”

“你这样看吗?”我说道。“那是为什么呢?”

“因为我认为我们不应该强调我们之间的差异。”

“我并不强调任何东西。这是我的个人物品,它只是偶然搁在这张桌子上。”

“可是别人看得见!”

“不错,”我说道。“可是它能提醒我们,我们的斗争对象是什么。”

“不,先生!”他摇摇头说。“不,先生!对兄弟会说来,那玩意儿最糟不过了——因为我们要使老百姓想起我们之间的共同点,那才对兄弟会有利。我们应该改一改这种老是强调我们之间差异的说法。兄弟会里人人都是兄弟嘛。”

我暗自感到好笑。很明显,他之所以感到不安并不是因为他认为需要忘掉差异,而是由于别的更深刻的原因。恐惧就在他的眼神里面。“我从来没有想到这一点,兄弟,”我说道,一边用拇指和食指摇晃那段脚镣。

“可是你会感到有必要那样想的,”他说道。“我们得约束自己。凡是对兄弟会没有利的都应该坚决根除。要知道,我们有敌人。我对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很注意,因为我绝对不愿意使兄弟会难堪——这是个顶呱呱的运动,可我们得使运动好上加好啊。我们得检点些,兄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们太容易忘记我们能加入这个组织是很荣幸的。我们常常会说一些毫无好处、只会引起误解的话来。”

我在想,他怎么会这样唠叨?这一切跟我有什么关系?会不会那封信是他送来的?我把脚镣放下,从文件堆下取出那封匿名信,手持一角信纸,把信举在斜射阳光下面。那阳光照透了纸背,使那歪歪斜斜的字母显得轮廓分明。我聚精会神地瞅着他,这时,他正趴在桌上望着那张纸,可是从他的眼神里看不出他见过那封信。我把信纸往脚镣上一放,与其说松了口气,不如说更感到失望。

“兄弟,说句知心话,”他说,“我们中间有人并不真的信奉兄弟会的主张。”

“真的?”

“他妈的当然!他们参加进来只是为了利用组织来达到他们个人的目的。有人当面叫你兄弟,等你一转身,你就成为黑狗养的!你可得注意他们。”

“兄弟,我还没有遇到这种人,”我说。

“你会遇到的。到处有毒蛇啊。有些人不愿意和你握手,有些人不喜欢和你常见面;可是,妈的,进了兄弟会,不愿意也得愿意!”

我瞅着他。我从没有想到兄弟会会强迫任何人跟我握手。他竟然以为这是可能的,并露出洋洋得意的神色,这真是既可憎,又令人震惊。

他蓦地笑了。“是啊,妈的,他们不愿意也得愿意!我,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如果他们想做兄弟会员,那就得像个兄弟的样子。哼,我可是铁面无私的,”他说着,脸上突然变得一本正经。“我是铁面无私的。我每天都要问问自己:‘你做过不利于兄弟会的事吗?’一发现有,我就坚决根除。一个人被疯狗咬过,就会用火灼那伤口,就得那样烧。做一个兄弟会员得全心全意,得心地纯洁,在身心两方面都得守纪律。兄弟,你懂了我的意思吗?”

“懂,我想我懂,”我说。“有些人信奉宗教就是那样的。”

“宗教?”他眨了眨眼。“你我这样的人老是信不过别人,”他说。“我们已经堕落了,因此有些人很难相信兄弟会的主张了。有些人还想报仇!这就是我想说的。我们得根除这种想法!我们得学会信任兄弟会其他成员。不管怎么样,不正是他们创办兄弟会的吗?不就是他们走过来向我们黑人伸出手说,‘我们希望你们成为我们的兄弟’?不正是他们这样做的吗?你说,是不是他们?不正是他们挺身而出,把我们组织起来,支援我们的斗争?当然是他们。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得记住这一点啊。兄弟会。这个词得时时刻刻在我们眼前出现。好,我这次来正要和你谈一个有关的问题。”

他往后一坐,两只大手抱住膝盖。“我有个计划想跟你谈谈。”

“什么计划,兄弟?”我说。

“唔,是这样的。我认为我们应该有某种形式显示我们是些什么样的人。我们应该有旗帜之类的东西。专门归我们黑人兄弟使用。”

“喔,我明白了,”我对他的话发生了兴趣。“那么你为什么认为这很重要?”

“因为这对兄弟会有利,原因就在此。首先,你总记得吧,我们的人在游行、出殡、跳舞,或者诸如此类的活动中,你总能看到他们带着旗子啊、横幅啊的,即使这些旗帜并没有什么意义,但是能壮声势。别人会停下来看看,听听,打听一下‘这儿在干什么’。可是你、我都知道他们根本不曾有过真正的旗帜——‘规劝者’拉斯倒可能有几幅,可是他自称是埃塞俄比亚人或者非洲人。所以他的旗子不属于我们,我们从来没有什么真正的大旗。他们需要一面真正的大旗,一面不但能代表他的,也能代表一切人的大旗。你懂得我的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