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阿尔伯特·克鲁姆的家离书店很近。雨丝飘落,我们愉快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他女儿凯特热情地欢迎了我。可是,她跟我一样,感冒了,跟我打过招呼之后,她就请求回到自己的床边去喝汤。这正好给我一个机会,在吃饭前可以单独和阿尔伯特谈谈。他说他的外孙亨利肯定会像小狗一样准时回家吃饭。

我们坐在阴暗的起居室里。他跟我表示歉意,说伦敦中心的住房不宽敞,这所房子有些老旧了,而且缺少窗户。他摇铃又要了一杯咖啡。“我喝咖啡上瘾呀!”他高高兴兴地跟我吐露。我要了热牛奶跟肉豆蔻。我已经失眠好久了。

“跟我说说奥芮莉亚吧,”我请求道,“我太想她了,为了找这封信,我都糊涂了。您什么时候跟她见面的?您是怎么认识她的?还有,为什么她会把这封信藏在您的书店里?”

“有太多事要告诉你。”阿尔伯特点着头,清理着他的思绪,“不过我必须在亨利回来之前说完。他真是个好孩子,但是,维纳威小姐叮嘱我要绝对保密。”

“她也跟我这样说。能自由地谈五分钟对我来说也是个安慰呀!我这样遮遮掩掩地活着,觉得好像在做一件卑鄙的事。”

“你需要一个官方故事,雪诺小姐。它会让你的生活变得容易一些。让我想想。我是在1844年遇到维纳威小姐的,那大约是……”

“大概4年前……”

“对。我们是在戏院相遇的。德鲁里巷。演出很糟糕,但女演员很漂亮。我跟一个熟人一起,他刚好认识维纳威小姐的朋友博尔顿太太。我们相互做了介绍,正好我们对那出戏的看法相同。第二周是另一场演出,编排很精心,但表演让人毛骨悚然。我们再次交换了意见。她们邀请我参加了一个诗歌晚宴。你的朋友是一个伟大的文学爱好者,所以,我们聊了很多。”

“后来的那个月里,我们在不同场合遇见了几次,我们的友谊加深了。我们虽然刚认识不久,但志趣相投,跟对方在一起时都感到很温暖。她跟我分享了好几个秘密。我了解了她的心脏情况,知道你在她家里的尴尬地位以及跟她父母的不良关系。她非常想念她最要好的朋友,也就是你,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决定早点回家。”

“真的吗?”

“真的。但她很害怕再见到V先生和夫人。维纳威小姐说他们相当自负而冷酷。她还说她在离开之前被威胁和自己不爱的人订婚,没错,她用了‘威胁’这个词。她说直到她能原谅他们了,她才回去。她在4月离开伦敦,我想,那之后我就再没见到她。”

我皱着眉头。“先生,您是说,她离开前被迫订婚?他们确实给了她很大的压力,要把她嫁出去,嫁得门当户对。这是真的,不过,没订成。她被诊断出有心脏病之后,一切就都结束了。”

“我弄错了吗?不,我非常非常确定她说过。”

“那么,可能是三年前,我接到奥芮莉亚的信,问我能不能帮她一个大忙——她没说是什么忙,让我发誓保密。我马上回信说没问题。她是那么非凡的年轻女子,她的故事自然非常吸引我。”

“她回信衷心感谢我,很显然,真的,这对她来说是关乎生死的大事。她还附上了今天下午你发现的信封。她在信上指示我放到那个地方,告诉我,你,雪诺小姐,将会在她去世后来找它。她说务必不要让这封信落入别人的手里,特别是不要让她的父母知道它的存在。从那时候起我就一直为你看护着它。”

“谢谢您,克鲁姆先生,您太好了!感谢您为我做的这一切。虽然我不了解奥芮莉亚这么做的原因,但我知道这对她非常重要,对我也是。我很高兴我们见面了。”

“我也是,亲爱的,我也是。我听到门响了。是小亨利回来了吧?”他忽然大声喊道。

“啊呀,爷爷,我饿得要啃地毯了!”厅里传来一个含混的声音。

我起来去见小亨利,这个阿尔伯特的小外孙,这个好孩子。我本来期望见到一个小小的活泼的十四岁小伙子,或者戴着校帽的学生,让我吃惊的是,站在门口的是一位个子高高的绅士,大概有6英尺高,有着一头黑发,黑眼睛和淘气的笑容。小亨利可真不小呀!小亨利是……呃,他很英俊。因为他妈妈身体不舒服,所以只有我们三个一起吃晚饭。我感到脸有点红,对我来说,这可真是顿别扭的晚餐。

“亨利,我的小伙子!”阿尔伯特走过去给了他一个随意而充满爱意的拥抱,就跟抱一头西班牙猎犬似的。

“老伙计!”亨利轻轻给了他一拳,一只手搂着他的肩膀,“我的晚饭呢?赶紧给我呀!”

“不给!今晚没有我外孙的饭!”

“那我马上去别的地方……哦,你好!哦,我不该……这是谁?”

“我说得教你点进门的礼仪吧。亨利,这是雪诺小姐。今天她来过书店。”

“爷爷,要我一直提醒您吗?您不能把客户拽到家里来!如果他们不想买东西,那是人家的特权。您不能把人家弄到这儿,直到人家愿意买威尔基·柯林斯的小说!雪诺小姐,原谅这个老人家吧,他有点精神不正常,您看出来了吧?您马上就可以走了。”

我真是很想回应他的玩笑,但不知该怎么答话。我对他的欣赏之情肯定都写在脸上了,而尴尬夺走了我讲话的能力。我不能看他。

“今天下午我看到您了,没错吧?”他继续说,“您刚要进我爷爷的书店时,我差点撞倒您了。让我再次向您表达我的歉意。”

我可真没认出他就是在书店门廊的那位绅士。我只看见了一顶帽子和一件大衣。我又冒险迅速地瞥了他一眼,希望再次看的时候他就没有那么帅了。但他看起来更帅了。他的微笑简直能让我的心开出花来——如果我不是这么心慌的话。我跟罗宾、本杰明或者恩德比村里的任何年轻人玩闹时从没有过这种令人惊奇的感觉。就我对自己的认知而言,我一直自诩是个不受诱惑的人。但眼下看起来可不是那样。

“傻孩子!”见我仍旧没有说话,阿尔伯特过来干预,“我正想告诉你。我俩共同的朋友刚去世。我邀请雪诺小姐来吃晚饭,这样我们可以一起回忆回忆我们的朋友,也加深对彼此的了解。”

那张笑嘻嘻的脸立即变得严肃起来。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情。他走过来跟我握手。我的手在他的手里显得又小又凉。“哦,雪诺小姐,真遗憾您失去了好朋友。欢迎您来我们家!我很高兴见到您,虽然我希望是在别的情况下。我明白了,您的朋友一定是最近才去世的吧。”他看着我服丧的黑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