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第二天,我得到了另一位绅士体贴的关照,那就是昆廷·加兰先生。他没来拜访,而是送来了一张纸条,写得简短却诚恳。他担心我感到耻辱,这纸条是个意外的惊喜,将我对他最近拜访我这件事的疑虑一扫而空。

我亲爱的雪诺小姐:

我相信这个简短的纸条会让您感觉稍安。恳请您接受我的问候。还有,如果您肯帮忙,拜托您也替我向维斯特小姐们致以熟人的亲切问候。

我很遗憾没能在洛布里奇的舞会上见到您。正如我疑虑的,我的生意把我叫走了。我希望不久之后能在另一个舞会上见到您。这生意现在发生了意外的变化,我不得不回到爱丁堡,我得在那里待几周。我真的希望再回伦敦时能够获准拜访您。

请相信我一如既往地尊敬您。

您诚恳的

昆廷·加兰

我知道我不可能再见到他了。奥芮莉亚规定我在马尔伯里山庄待两个月,时间已经过去六周了。我将愉快而安静地度过剩下那些珍贵的时光,但是维斯特家绝不容许我受到来自社交圈的不公正对待。我渴望陪伴他们去参加活动,但有两三家对他们比以前冷淡了,有一家完全拒绝看到我们,其他家庭倒是如常。因此,时光滑过,悠闲而快速。

这是一年中的好天气,我们第二次拜访伦弗鲁先生,这次男孩们也跟着去了。他变魔法似的从温室里弄出一些刚上市的水果让我们品尝。霍利斯偏爱桃子,领头吃了起来,果汁淌得他满下巴都是。

另一个下午,我带迈克尔去河边。他跟我吐露了一个秘密,他不希望跟他父亲学习法律。他告诉我他最喜欢学习和传播知识。以前他常常主动去帮助学校里的小孩子。他的老师告诉他一个机会:政府在惠顿有栋建筑,计划用它做培训学校,培训老师去教贫穷的孩子和有犯罪前科的人。学校两年后落成,到那时候,迈克尔刚好十七岁。老师跟他保证说,如果他愿意,就会推荐他去那里。

“我希望爸爸能考虑这件事。”迈克尔叹口气,“他会说我还年轻,还有更好的事可做,我应该去念大学,看看世界。但我不想,艾美。我想要的就是这个。”

我想到了亨利,他渴望能有一个职业,但是目前他还没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我想知道——一如我平日所想——自从我们相遇之后他是否能安心去学习他的医学呢。对一个年轻人来说,既要承担责任,又渴望找到一种能忍受的过日子方式,还真不容易。我真希望埃德温能了解,迈克尔已经在为这个美好的计划而努力了。

时光会催促我们前行。迈克尔才只有14岁,却已经有了自己的抱负。玛德琳将会结婚,她知道这一点。我呢,我不久就会去某个未知的牧场。我一个人时会反复阅读奥芮莉亚的旧信,猜测着我的下一个目的地。哦,我竟然希望目的地就是亨利·米德学习医学的城市。我那稀奇古怪的脑袋竟然梦想着一件最不可能的事——我们可能会再次相遇。

那么时候到了。这个清晨是我一直在渴望,也一直害怕到来的。

我在温室里阅读奥芮莉亚写于1844年6月的一封信,从那时起她就待在特威克纳姆。天气很热,那么的折磨人,周周如此。泰晤士河彻底干涸了。人们在河床里玩着板球游戏。维斯特家的所有人都去观看,埃德温也被邀请参加。甚至奥芮莉亚也被允许击打几个球——只有奥芮莉亚能凭借她的魅力去做这类事情。热浪折磨着她那脆弱的心脏,她不得不屈服于她的健康,她感到疲劳,头晕眼花,但她还是设法参加了几个著名的划船晚会、门球比赛和野餐会。

我正读着这封信,贝西笨重地走了进来。

“给您的信。艾美小姐。刚来的。您想跟其他人一起午餐吗?”

这肯定就是那封信了。这是三月的最后一天。我的时间到了。

我等得头都晕了。我注视着那封信。它是淡紫色的,不是奥芮莉亚通常用的奶油色。我想知道送信者是谁,从哪儿来。我想知道他们是否弄对了时间。邮戳被涂抹了,我翻看信封背面,皱起了眉头。墨水是黑色的,字迹是华丽的,熟悉的,但绝对不是奥芮莉亚的。当我看到回信地址时,信掉到了地上。

哈特威利庄园,萨里。

恐惧如洪水般涌来。他们发现我了?我所有的预防措施都失效了吗?我是不是无法完成奥芮莉亚的计划,会让她失望?还好这只是一封信。还好他们并不在这儿,没有在我面前嘲笑我。我蹲下去,从沙发下面捡起那封信,我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我坐在地板上读了那封信,裙摆像云朵一样环绕在我的周围。

艾美·雪诺:

想到要写信给你,我心情复杂,可是良心驱使我这么做。我甚至不知道你是否会收到这封信,我承认我有些希望你收不到它。我们命令你消失,你遵守了。我很高兴。

我询问过这里的仆人是不是在跟你通信,他们发誓说没有。我检查过奥芮莉亚的旧信,找寻她那年认识的朋友的名字和地址。她还真够含糊的。然而她提到了特威克纳姆的维斯特家,我通过一个熟人找到了他们的地址。我希望即使你没跟这些人在一起,他们也会跟你联系上,给你这封信或者退回给我。也许这信能找到你。

我有一个简单的要求。我希望跟你谈谈。为了这个目的,你可以再次回到哈特威利庄园来。或者,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在伦敦跟你碰面,你选择一个场所。我需要跟你谈谈,最多占用你一个小时。如果你不能满足我的要求,我请求你给我写信,给我一个地址,让我能给你回信。我有话想对你说,但如果有任何风险使你收不到信的话,我是不会写的。

我没想过有什么理由让我再见你。但是不管会面有多么不愉快,这些事最好面对面说。

您诚恳的

塞莱斯蒂娜·维纳威

我脑袋里翻江倒海,眼前一片漆黑,就算我最近的生活再不可预测,再古怪,我也不可能想到会收到这样一封信。

有那么一个糟糕的瞬间,我担心这是在催促我尽快离开。维纳威夫人——知不知道奥芮莉亚会把下一个线索交给谁呢?我没有信心了。当然,奥芮莉亚的母亲来的这封信跟那些无关,只是这信到来的时间真是太离奇了。她到底想跟我说什么?我敢确定不会有什么令人愉快的事。

也许那个秘密是,奥芮莉亚去世前跟她妈妈达成了某种了不起的和解?难道下一个线索是让我回到哈特威利庄园?我无法相信会是这样。我不想相信。如果说我害怕奥芮莉亚会送我到任意不熟悉,令我不自在的地方去,哈特威利庄园就是我最不愿意去的地方。我宁愿去非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