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开的秘密(第4/7页)

她去餐厅吩咐弗朗西丝早饭的事,让她多拿两个咖啡杯。她又去提醒她丈夫。

“是玛丽安·哈伯特,或者说这是她过去的名字。”她说,“不去管她嫁的那男人叫什么了。”

“斯莱特。”她丈夫说道,你并不期待他对一所在售或出租的房子有多少了解,他却平平淡淡地提供了所有细节,就是这种感觉吧。“西奥。”

“你比我还消息灵通呢。”莫琳说。

他问他的粥好了没有。“边吃边听。”他说。

弗朗西丝端来粥,他立刻吃了起来。无论冬夏,都放入大量奶油和红糖的粥,是他的最爱。

弗朗西丝端来咖啡,还想多待一会儿,玛丽安瞪了她一眼,她只好回到厨房。

在那里,莫琳想。她比我能干。

玛丽安·哈伯特是一个没有明显优点的女人。她脸色凝重,面部下垂—让莫琳想到某种狗。不一定是丑的狗。也不真是一张丑脸。就是一张凝重坚定的脸。不过,玛丽安走到哪里,都要显示自己拥有绝对的权力,就像此时在莫琳的餐厅一样。她需要被人重视。

她的妆化得很浓,难怪莫琳没有马上认出她。苍白、粉红,不适合她橄榄色的皮肤和她的浓眉大眼。让她显得很古怪,并不招人怜惜。加上套装和帽子,她想证明她也可以像别的女人一样打扮,她知道会引来什么关注。也许她想显得美一些。也许她看见了脸颊上的白粉和厚厚的粉红色唇膏让她改头换面—也许她化完妆后,还转身羞怯地展示给她丈夫看。他替妻子回答要不要加糖,他说要糖块时,几乎是笑了起来。

他不停地说“请”、“谢谢”。他说:“非常感谢你,请。谢谢你。我要一样的。谢谢你。”

“好了,每个人都知道这女孩的事了,除了我们,”玛丽安说,“我是说,我们甚至不知道有人失踪了或是怎样。直到昨天我们进城。昨天?周一?昨天是周一。我记不清日子了,因为我在吃止痛药。”

玛丽安可不是那种告诉你她在吃药然后就罢休的人。她会告诉你为什么要吃药。

“我脖子上有一个可怕的大脓包,就在那儿?”她说。她揉搓脑袋,要给他们展示敷料。“我很痛,还开始头疼,我觉得这是有关联的。周日的时候我感觉很糟糕,干脆拿了块热布敷在脖子上,吞下几片止痛药就躺下了。那天他没有上班,现在他在工作,他在家里也总有很多事要做。他在原子能工作站上班。”

“道格拉斯角?”斯蒂芬斯律师从他的粥上匆匆抬起头,问了一句。一提起道格拉斯角的新原子能工作站,所有的男人都会表现出一定的兴趣或尊重,就连斯蒂芬斯律师也不例外。

“就是他现在工作的地方。”玛丽安说。像很多乡下女人和卡斯泰尔斯的女人一样,她把丈夫称为他—提到的时候带着特别的强调—而不是叫他的名字。莫琳发现自己有好几次也这样,但在没有任何人向她指出之前,她就自我纠正了。

“他要把喂给奶牛的盐挑出来,”玛丽安说,“然后还得回来修篱笆。他得走四分之一英里路,就开了卡车。但他留下了邦德。他没带邦德就开车走了。邦德是我们的狗。邦德去远的地方必须得坐车。他把它留下保护我,因为他知道我发病躺下了。我吃了几片222止痛药,打起了瞌睡,不是正常的入睡,然后我听到邦德在叫。我马上就醒了。邦德在叫。”

她起床,穿上家居服下了楼。躺在床上时她一直只穿着内衣。她向前门和小路望去,什么人也没有。她也没有看见邦德,它已停止吠叫了。已见到熟人就不再叫。或者只是路人。但她还是觉得不对劲。她从厨房窗子向外望去,窗子对着侧院而不是后院。还是没有人。从厨房里她看不见后院—要想看见,你需要穿过被叫作后厨的地方。那只是个杂物间,一个从正屋接出来的棚子,乱七八糟放着各种东西。它有一个对着后院的窗子,但你无法走近,窗前堆满了纸箱,还有竖立在那里的旧沙发弹簧。你需要径直走过去,打开后门向外看。她觉得她能听见那扇门上有什么东西在挠。可能是邦德。也可能不是。

门窗紧闭、堆满了垃圾的后厨闷热无比,她快窒息了。穿着家居服的她全身已经汗津津的了。她自言自语道,好吧,至少你没发烧,你像一头猪一样在流汗。

她要呼吸新鲜空气,这个渴望压过了对门外无名事物的恐惧,她猛地推开门。门向外打开了。靠在门上的家伙被往后一推。他向后踉跄几步,却没有摔倒。她认出是谁了。是镇上的希迪卡普先生。

邦德认识他,他经常路过这里,有时候会穿过他们的房子散步,他们从不阻止他。他有时候径直走过院子—只是因为他不通人情世故。她从不对他喊叫,有些人会。如果他很累,她甚至会邀请他坐在台阶上休息,还曾递给过他一支烟。他会接过烟。但他从来不坐下。

邦德嗅来嗅去,对着他摇尾乞怜。邦德不是特别的狗。

莫琳认识希迪卡普先生,和大家一样。他曾是杜德家厂子里的钢琴调音师。他曾是一个高贵的、爱冷嘲热讽的小个英国男人,有一个可爱的妻子。他们从图书馆借书,他们的花园非常出名,特别是草莓和玫瑰。几年以后,厄运降临了。迪卡普先生的喉咙动了手术—肯定是癌症—手术后他说不了话,只能发出呼哧和隆隆响的杂音。他已经从杜德的厂子退休了—他们现在有电子调音设备了,比人耳更好用。他的妻子突然死掉了。变故来得措手不及—几个月内,他从一个体面人堕落成了忧郁的甚至可以说是令人作呕的老流浪汉。肮脏的络腮胡,衣服上的口水,酸臭的烟味,眼神里不变的怀疑,有时候是憎恨。在杂货店里找不到他想要的东西,或者他们改变了放东西的位置,他就会故意撞倒罐头和装麦片的盒子。咖啡馆不再欢迎他,他也不再去图书馆了。他妻子所在的教会小组的女士们定期去看望他,给他带去做好的肉或是烘培的糕点。但是屋子里的气味非常可怕,房间乱得吓人—对单身汉来说,也是不可原谅的—而且他毫不感恩。他会把剩菜和剩下的点心扔到门前的人行道上,把碟子也打碎了。没有女人喜欢这样的笑话:连希迪卡普先生都不肯吃她做的食物了。她们不管他了。你开车经过时,也许能看见他静静地站着,站在沟里,被高高的杂草遮住一大半,车从他身边呼啸而过。你也能在离家几英里远的小镇上撞见他,那时怪事便会发生。他的脸恢复了从前的模样,准备好迎接友善的礼节性的惊讶之情,住在同一个地方的人在别处遇见时的那种问候。似乎他存有一个企盼,在另外一个地方,沉默会被打破,语言会脱口而出,也许那些变故会被抹掉,他的声音、他的妻子、过去稳定的生活,也许都会回到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