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胞胎小牛和它们的吝啬主人(第2/2页)

何雷斯胆怯怯地上前一步,伸出两只大手,一边抓住一只小牛腿。他自己先闭上眼睛,嘴巴里痛苦地哼着,开始往后拉。然而,那小牛一点也拉不出来。我不由得颓丧起来。这个何雷斯原来也是个“猪哼者”!“猪哼者”这个名词的来源,是有一次西格到一个农场里去替一头母牛接生,西格跟那农夫各拉住一头小牛的腿,说好两人一齐用力拉,可是那农夫光是由嘴里发出怜悯的哼声,而手上一点力气也不用。西格看了着急,就对那农夫说:“这样吧!我们俩交换一下,小牛腿由你来拉,猪哼声则由我来做,怎样?”

显然,现在这位何雷斯,对我不会有什么帮助了。我决定由我自己独力来进行,可能好运气会帮我渡过这个难关。我放开那顺产小牛的头,缩手出来,迅速抓住那难产小牛的双腿。可是,那母牛的动作比我更快。我刚刚抓住那滑黏黏的小牛腿,母牛肚子里又是那么猛然一挺,那顺产小牛又被推到产道当中来了!

于是我只好从头再来。当我再把手伸进母牛子宫,托住那湿漉漉的顺产小牛嘴巴的时候,痛苦的推拒程序再度开始。然而,这时候已经下半夜4点钟了。我的体力越来越不支。等到我最终又把这顺产小牛头推回到骨盆后部,软弱无力的感觉爬过我全身,似乎我全身的骨骼都被人拿走了一般。

这一次我必须在缩手出来之际,稍微喘息几秒钟再去抓那难产小牛的双腿。但是母牛的阵阵收缩又把我打败,那顺产小牛的头部又给挤到产道中来!

这种把戏我已经玩够了!我想起在里边的那头顺产小牛,对于这种进进退退的玩法,必也已发腻。因此我不怕光着上身受凉,穿过店堂来到外面寒冷的街上,到我车里把那局部麻醉药拿来。急忙在母牛子宫注射了8CC,立刻整个子宫起了麻醉而不再有收缩的动作。但母牛本身倒觉得舒服,由草架上去拉干草来吃。

这时候我就像探囊取物那么便当了。推进去的小牛头,推一步它就退一步,不再跟我抗拒。惟一对我的障碍,也就是由于没有了子宫的收缩力量,那头难产的小牛,单纯地只靠外面的拉力。于是我拉了一只小后腿,气喘吁吁的何雷斯拉住另一只,很顺利地便被我们拉了出来。这头小牛已经吸进了不少羊水到肺里,所以我倒提着,直到它咳出羊水为止,才给放到地下干草上。这小家伙摇了几下头,便想坐起来呢。

接下去我进行那原应先出世的那头小牛的接生。它现在躲在子宫的深部,显然在生我的气了。等到我最终也把它弄到外面来,它一边打着喷嚏,一边踢着四蹄。如果它这时骂我两句,我也不会怪它:因为我太使它委屈了!

揩干了上身,我万分高兴地瞧着那两头在地上扭动的小毛牛,这时何雷斯只以干草在它们身上抹擦着。

“这双胞胎可真大啊!”何雷斯自言自语着。

我奇怪他竟然没有表示对我辛劳的慰问。因此,我不得不提醒他:“是的。这是罕见的大双胞胎。通常双胞胎如果是像这样互绞着出世,必定双双死亡。我们今夜能把它们都保全下来,实在是不容易!”我顿了一顿再说下去,“你知道,这样的一对双胞胎会值很多钱呢!”

他没回答我的话。我不知道我这些启示对他是否发生了作用。

穿好衣服,我收拾起工具,随着何雷斯走出牛棚,进了那清静的店堂,穿过两边用钩子悬挂着的长列牛排,以及用盘子盛着的碎肉与新制的香肠。到了店门外,何雷斯停住了脚,踌躇着,似乎经过一阵深思熟虑之后,他对我说:“你喜欢香肠吗?”

我几乎感到一阵晕眩:“喔,我喜欢。非常谢谢你!”我不相信我自己会这么说,但此刻我不能不试一下他的真意。

他走过去,割了一串大约有一磅的香肠,迅速用油纸包了,塞在我手上。

我俯视着手上这沉甸甸的一包,心里仍不敢相信他会这么阔气。这家伙不知道一时冲动的慷慨是多么的奢侈。所以我决定再试他一下。

我伸手到裤袋里去拿钱,一边盯着眼睛问他:“这一共多少钱?”

他突然发呆地站在那儿有好几秒钟不动。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颊肌一抽,眼睛里渐渐升起痛苦的神色,泄露了他内心的斗争。

等到他最后开口说话了,那是个近于耳语的低嗄声,好像是被他无法控制的一种强力在逼迫着他说出来似的。“那,”他说,“那是二先令六便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