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我希望不久就能有幸向你介绍我的儿子,”威斯顿先生说。

埃尔顿太太很愿意把这样一个希望看做是对她的一种特殊恭维,所以露出了亲切的微笑。

“我想,你听到过一个名叫弗兰克·邱吉尔的人吧,”他继续说,“而且知道他就是我的儿子,虽然他并不姓我的姓。”

“啊!对,认识他我将很高兴。我肯定,埃尔顿先生会马上就去拜访他的;如果能在牧师住宅里见到他,那我们俩都会感到是莫大的荣幸。”

“你真太好了。我相信,弗兰克会很高兴去的。即使不能再早,他下个星期也能到伦敦了。在今天的一封信里,我得到了这个消息。今天早上我在路上正好碰到送信的来,一看是我儿子的笔迹,我就把信拆开了——不过,信不是写给我的——是写给威斯顿太太的。不瞒你说,给他的信,主要是由她写的。我几乎从没收到过信。”

“这么说,你当真把给她的信拆开了!哎呀,威斯顿先生,”她装腔作势地大笑着,“我不得不反对你这个做法了。这个先例真太危险!求求你别让你的邻居们也学你的样。说真的,要是我也将碰上这样的事,那我们这些已婚妇女可就要尽力阻止了。啊,威斯顿先生,我简直不能相信,你居然干出这样的事来!”

“唉,我们男人都是些坏家伙。你得自己小心才好,埃尔顿太太。这封信告诉我们——是封短信——匆匆忙忙写成的,只是通知我们一声——告诉我们说他们马上都要到伦敦来了,是为了邱吉尔太太的缘故——她这一整个冬天身体不好,她嫌恩斯科姆太冷,对她不合适——所以他们毫不耽搁,往南方来了。”

“真的!我想是从约克郡来的吧。恩斯科姆是不是在约克郡?”

“对,离伦敦大约有一百九十英里。路程相当长啊。”

“是啊,真的相当长。比枫树林离伦敦还要远六十五英里呢。可是,对富豪们来说,路程远又算得了什么呢,威斯顿先生?我姐夫瑟克林先生有时候赶来赶去的,你听了真会大吃一惊呢。你也许不大相信——他一个星期有两次要和布雷格先生驾着四匹马到伦敦打个来回呢。”

“从恩斯科姆来,”威斯顿先生说,“路远的麻烦在于,邱吉尔太太,正如我们知道的,已经一连有一个星期没能离开沙发了。弗兰克在上一封信里说,她抱怨身体太弱,他和他舅舅不扶着她,她就没法去她的暖房!你知道,这说明她身体已经很弱了——可是现在,她却急于要到伦敦来,只打算在路上睡两夜——所以弗兰克就写信来。当然啰,娇弱的女士们体质是很特别,埃尔顿太太。你得同意我这个说法。”

“不,真的,我什么也不同意你。我总是袒护我们女人的。真的,是这样。我预先告诉你,你会发现,我在这点上,跟你完全针锋相对。我总是帮女人的——你放心吧,要是你知道了塞丽娜觉得在旅馆里过夜是什么滋味,那你看到邱吉尔太太令人无法相信地竭力避免在旅馆里过夜,你就不会觉得奇怪了。塞丽娜说她觉得那真是可怕——我相信我也已经感染到了一点儿她那种娇气。她旅行的时候总要带着自己的被单;这倒是个很不错的预防措施。邱吉尔太太是不是也这么做的?”

“你可以相信,凡是别的有身份的女士做过的事,邱吉尔太太件件都做。在这个国家里,邱吉尔太太决不甘心落在别的女士后面——”

埃尔顿太太急忙打断他的话头说:

“啊!威斯顿先生,你别误会我的意思。不骗你,塞丽娜可不是什么有身份的女士。你别这样瞎猜。”

“她不是个有身份的女士吗?那就不能拿她来衡量邱吉尔太太了。

邱吉尔太太可是个地地道道的有身份的女士,可以跟任何别的有身份的女士比比。”

埃尔顿太太开始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拼命否认。要人家相信她姐姐不是个有身份的女士,这可决不是她原来的意图;也许说姐姐是有身份的需要勇气吧。她正一个劲儿地想着,要怎样才能最巧妙地把话收回来,这时候,威斯顿先生又继续说了。

“我对邱吉尔太太没多大好感,这你也许猜想得到——可是这话只能在我们两人中间说说。她很喜欢弗兰克,所以我也就不想说她坏话。再说,她现在身体不好;不过,据她自己说,她的确一直都是那样。我不会对人人都这么说的,埃尔顿太太,可是我不大相信邱吉尔太太有病。”

“她要是真有病,那干吗不去巴思呢,威斯顿先生?去巴思或者去克利夫顿[1]呢?”

“她认为恩斯科姆太冷,她住在那儿不合适。我想,其实她是在恩斯科姆住腻了。她以前从没一连在那儿住过那么久,她想换换环境。那地方太偏僻。是个好地方,但是太偏僻。”

“对——也许就像枫树林吧。再没什么地方比枫树林离大路更远的了。周围是那么一大片农场!你就像跟一切都隔绝了——是彻底的隔绝——邱吉尔太太也许身体没塞丽娜那么好,也没有她那样的心情来欣赏那种与世隔绝的生活。或者,说不定她自己也没多少办法来使她能适应乡间生活吧。我总是说,一个女人办法越多越好——谢天谢地,我的办法总算还多,使我能独立于社会之外。”

“二月里,弗兰克在这儿住了两个星期。”

“我记得听说过。他下次再来的时候,会发现海伯利社交界有了新的一员;那是说,如果我可以把自己称做新的一员的话。不过,也许他从没听说过世界上有这么个人吧。”

这明明是要别人来恭维她,别人也不会把这个机会放过;因此,威斯顿先生非常乐意地立即大声说道:

“亲爱的太太!除了你自己以外,谁也不会认为可能有这样的事。没听说过你!我相信,威斯顿太太最近写的信里除了写埃尔顿太太以外,几乎没写什么别的。”

他已经尽了他的责任,可以再回过头来谈他的儿子。

“弗兰克离开我们的时候,”他接着往下说,“完全不能肯定我们什么时候再能看见他,这就使得今天的消息加倍地受欢迎了。这完全出人意料。其实,我倒一直坚信他不久会再来。我相信一定会有什么有利的情况出现——可就是没人相信我。他跟威斯顿太太都很泄气。‘我能有什么办法来呢?怎能设想我舅舅和舅妈肯再放我呢?’尽是诸如此类的想法——我一直觉得会有什么对我们有利的情况出现的,你瞧,这不是出现了么?我以前说过,埃尔顿太太,要是这个月里事情不顺心,那下个月里肯定会得到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