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没有发生什么不幸的事再来阻止这次舞会的举行。那一天越来越近,终于来临。在大伙儿焦急地等了一上午以后,弗兰克·邱吉尔本人在宴会前来到了伦多尔斯;一切都平平安安。

在那以前,他同爱玛没再见过面。克朗旅馆的舞厅将作为见证;但这要比在大庭广众中的普通相会来得好。威斯顿先生热诚地求她早点到,在他们之后到得越早越好,以便趁别人还没来,先征求一下她的意见,看看房间是否布置得合适、舒适。她没法拒绝,所以只好跟这个青年默默地在一起待一些时候。哈丽埃特由她接来,她们坐车到达克朗旅馆的时候不早不迟,正好伦多尔斯的人们比他们早一步到。

弗兰克·邱吉尔先生似乎已经在等候了;虽说他话不多,可是他的眼神却表明,他打算痛痛快快地玩一个晚上。他们大伙儿一起到各处走走,看看是否一切都安排妥当。过了不多几分钟,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的人也来到他们中间。爱玛一开始听到这辆马车的声音,不由得大吃一惊。“到得太早了!”她差点儿嚷了起来。可是,她立即发现,那家人家是老朋友,也跟她一样,是特地请来帮威斯顿先生查看查看的。紧跟着他们,又来了一车表亲。他们也是受到同样热诚的恳求,来干这同一件事的。看来好像不久就会有一半客人来事先查看似的。

爱玛看出,威斯顿先生并非只相信她一个人的审美观。她觉得,作为一个有那么多好友和知己的人的好友和知己,并不是最光荣的。她喜欢他那坦率的作风,可是如果略微少一点坦率,一定会使他的品格更加高尚。对大家仁慈,而不是同大家都交朋友,他应该是这样一个人。她就喜欢这样一个人。

这一大群人再一次到处走走,看看,夸奖一番。然后,没有别的事可做,便在壁炉跟前围成半个圆圈,以各自不同的口气说,虽是五月,晚上生个火还是很愉快的,直说到开始别的话题为止。

爱玛发现,私人顾问的人数没再扩大,那倒不是威斯顿先生的过错。他们曾经在贝茨太太家门口停下车,请她们乘他们的车来,可是姨妈和外甥女已经约定了由埃尔顿夫妇接来。

弗兰克就站在她身边,但是心神不定;有一种不安的神情,表明他心里不自在。他朝四处张望,走到门口去,在等着听有没有马车的声音——急于等舞会开始,或者说,他怕老是待在她身边。

他们说起了埃尔顿太太。“我想,她该马上就到了吧,”他说。“我很想见见埃尔顿太太,我听到了那么多关于她的情况。我想,她不久就会到的。”

传来了一辆马车的声音。他马上就迎过去;可是又折了回来,说道:

“我忘了,我还不认识她。我从来没见过埃尔顿先生或埃尔顿太太。我没理由跑上前去。”

埃尔顿先生和埃尔顿太太出现了;所有的微笑和礼节也都过去了。

“可是贝茨小姐和菲尔费克斯小姐呢!”威斯顿先生向四处看看。“我们还以为你们会把她们带来呢。”

这个错误并不严重。现在已经派车去接她们了。爱玛很想知道弗兰克对埃尔顿太太的第一个印象如何;他看了她那精心设计的讲究衣服和亲热的笑容有什么反应。在介绍以后,他立即十分恰当地注意她,因此能对她形成自己的看法。

过了几分钟,马车回来了。有人在谈论下雨。“我要叫他们备几把伞,爸爸,”弗兰克对他父亲说:“不能把贝茨小姐忘了。”说着就走了。威斯顿先生跟在后面;可是埃尔顿太太留住他,要把对他儿子的看法告诉他,让他高兴。她一开始就讲得很直率,那年轻人尽管走得绝不能算慢,却还是听到了她的话。

“真是个很好的青年,威斯顿先生。你知道,我坦率地告诉过你,我会有自己的看法的,现在我很高兴地说,我非常喜欢他。你可以相信我。我从来不恭维人。我认为他是个英俊的青年,他的风度也正好是我所喜欢和赞同的那一种——是位地道的绅士,毫不自大,也不自负。你知道,我很讨厌自负的小伙子——这种人我厌恶极了。在枫树林,从来不容忍这种人。瑟克林先生和我对他们都一向没有耐心;我们常常说些很尖刻的话。塞丽娜几乎可以说是过分温和了,远远比我们能够容忍。”

在她谈论他儿子的当儿,威斯顿先生的注意力给吸引住了;可是她一谈到枫树林,他就想起又到了一些女客,得去招呼一下,得带着欢快的笑容匆匆走开。

埃尔顿太太转过身来跟威斯顿太太说话。“我想一定是我们的马车把贝茨太太和简接来了。我们的马车和马都非常之快!我相信我们的车子比任何人的都快。派车去接一个朋友,真是件乐事啊!我听说,你好心提出要派车去接她们,可是下一次就完全没这个必要了。你放心吧,我会永远照料她们的。”

贝茨小姐和菲尔费克斯小姐由这两位绅士陪同,走进屋来。埃尔顿太太似乎认为自己有责任像威斯顿太太一样招待她们。她的手势和动作,任何像爱玛这样的旁观者,一看就知道;可是她的话和每个人的话却立刻淹没在贝茨小姐的滔滔不绝之中。她进来的时候就在说话,直到她在炉前圆圈中坐定了好几分钟还没说完。开门的时候,只听得她说:

“你们真太好了!根本没有雨。没什么了不起的。我自个儿倒不在乎。鞋子挺厚。简说——嗐!”她一进门就嚷道,“瞎!真是灯火辉煌啊!太好了!说真的,设计得挺出色。样样齐全。真想不到。灯光这么好!简,简,瞧——你以前看到过什么?哦!威斯顿先生,你准是真的拿到了阿拉丁的神灯[1]了。善良的斯托克斯太太会再也认不得自己的屋子了。我进来的时候看见她;她就站在门口。‘哦!斯托克斯太太,’我只说了这么一句——来不及再说别的啊。”这时候,威斯顿太太过来招呼她。“很好,谢谢你,太太。我想你身体很好吧。听了很高兴。很担心你头痛!经常看见你路过,知道你一定很忙。听了很高兴,真的!啊!亲爱的埃尔顿太太,谢谢你的车子!时间正好。简和我都完全准备好了。一刻也没让马等着。最舒适的马车。哦!不说假话,我们真该为这个谢谢你,威斯顿太太。埃尔顿太太很热心地给简写了封信,要不然的话,我们就坐你的车了。可是一天里两次有人提出要用车送我们!从没见过这么好的邻居。我跟我妈妈说了,‘说真的,妈妈——’谢谢你,我妈妈身体非常好。到伍德豪斯先生家去了。我让她披上披巾——晚上可不暖和啊——披上她那新的大披巾——是狄克逊太太的结婚礼物。她太好了,还想到了我妈妈!你知道,是在韦默思买的——是狄克逊先生挑的。简说,另外还有三条,他们犹豫不决,考虑了一会儿。坎贝尔上校倒宁可买橄榄色的——我亲爱的简,你肯定你的脚没湿?只下了一两滴雨,可我真担心啊;弗兰克·邱吉尔先生真是太——有一块席子可以让你踩着走——他特别客气,我这辈子永远也忘不了。哦!弗兰克·邱吉尔先生,我得告诉你,我妈妈的眼镜后来一直没出过毛病;那根铆钉没再脱出来过。我妈妈时常夸你脾气好。是不是,简?我们不是时常谈起弗兰克·邱吉尔先生吗?啊!伍德豪斯小姐在这儿。亲爱的伍德豪斯小姐,你好。很好,谢谢你,很好。这完全是在仙境里聚会啊!整个儿变了样!不能恭维,我知道,”她非常得意地瞅着爱玛,“那样是鲁莽的——可是,说真的,伍德豪斯小姐,你看上去真——你觉得简的发式怎么样?你真有判断力。全是她自己梳的。她梳头梳得多好啊!我想,伦敦的理发师也没一个梳得出——啊!休斯医生,我想是吧——还有休斯太太。得去跟休斯医生夫妇俩谈一会儿。你好。你好。很好,谢谢你。真是快活,对不?亲爱的理查先生呢?哦!在那儿呢。别打扰他。跟年轻小姐们谈话,要好得多。你好,理查先生。有一天我看见你骑马经过城里。奥特威太太,我敢断定!还有善良的奥特威先生,奥特威小姐,凯罗琳小姐。这么多朋友!还有乔治先生和阿瑟先生!你好。你们大家好。很好,非常感谢你。从没这样好过。我不是听到又有马车来了吗?这可能是谁呢?很可能是可敬的柯尔一家吧。说真的,跟这么多朋友在一块儿,太好了!火真旺啊!我都烤得热死了。我不喝咖啡,谢谢你——从来不喝咖啡。先生,待会儿来点茶吧,不着急——哦!送来了。一切都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