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3页)

“你讲的话确实很有道理,”托马斯爵士答道,“只要这个计划符合双方的实际情形,我也不想提出任何虚构的障碍来阻挠它的实行。我只是想指出,这样的事不应该轻率决定;为了使事情真正对普莱斯太太有所帮助,我们也问心无愧,我认为,即使我们不能像你刚才满怀信心希望的那样,为她在上流社会争得一席之地,我们也必须保证孩子,或者意识到自己有义务保证她在情况许可时,有条件成为一个高尚的女子。”

“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诺里斯太太大声说道,“你办事一向慷慨、仔细,在这一点上我们从来没有分歧。你很清楚,不论我能做什么,我始终准备为我所爱的人尽我的力量;尽管这个小女孩在我心中的分量,与你的孩子们相比,永远不会超过百分之一,我也从来没有把她看作我自己的孩子,但如果我完全不把她放在心上,我便会瞧不起我自己。难道她不是我妹妹的孩子吗?只要我有一片面包可以给她,我怎能眼看她忍受饥饿?亲爱的托马斯爵士,尽管我有不少短处,我仍有一颗热烈的心。我虽然贫穷,我宁可自己节衣缩食,也不愿干一件吝啬小气的事。因此如果你们不反对,我明天就写信给可怜的妹妹,向她提出我的建议;一旦事情确定,我会负责把孩子接到曼斯菲尔德来,不用你们操心。我自己辛苦一点,你知道,我是从来不在乎的。我会专门派南妮前往伦敦,她可以在她的表兄马鞍匠的家中过夜,让孩子也到那儿与她碰头。他们那头可以很方便地在朴次茅斯把孩子送上驿车,找一个同车前往伦敦的可靠旅客照顾她。我相信,在车上总会遇到一个正派的买卖人的妻子,然后把孩子托付给她。”

托马斯爵士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只是对南妮的表兄有些不放心,因此另外选定了一个更妥当的、但也是要多花些钱的地方碰头。一切便这么商定了,对这个仁慈的计划能够付诸实施,大家都很高兴。只是为这件皆大欢喜的事承担的责任,各人却大不一样: 托马斯爵士虽然已下定决心,愿为收养的孩子充当真正的、坚定的保护人,诺里斯太太却一毛不拔,不想为她的扶养费掏一文钱。在推动、商讨、筹划的时候,她始终慈悲为怀,谁也不像她那么懂得怎样启发别人的慷慨精神;但是她不仅爱指导别人,也同样爱钱;她知道怎么节省自己的钱,也知道怎么花费别人的钱。她嫁的人收入有限,比她原来向往的少得多;从一开始,她就揣摩出了一套撙节开支的严格方针,起先这只是出于俭省的考虑,不久便成了一种自觉行动,成了没有孩子需要抚养的家庭中一个必须严肃对待的目标。如果要养家活口,诺里斯太太是永远不可能有什么节余的;但是少了这种负担,便没有什么可以妨碍她的俭约作风,或者从捉襟见肘的收入中体会到年年有所积蓄的愉快心情。处在这个令她陶醉的原则下,加上对她的妹妹其实并无真挚的感情,她除了要在那个费钱的仁慈行动中,获取倡议和筹划的美好名声以外,不可能还抱有任何其他目的。也许她对自己也不太了解,因此在这次谈话后回到牧师家中的时候,她相信她是全世界最慷慨无私的姐姐和姨妈。

当这个问题再度提出的时候,她的意图获得了最充分的说明;伯特伦夫人安详地问她:“姐姐,孩子来时先到哪里,是到你家中还是我们家中?”诺里斯太太回答说,她本人没有力量收养孩子,在这方面她无能为力。这使托马斯爵士有些吃惊,他本来以为孩子可以成为牧师府上受到特殊欢迎的一员,一个自己没有孩子的姨母所盼望的同伴;现在他发现他完全错了。诺里斯太太表示抱歉,小女孩与他们住在一起的事是毋庸考虑的,至少目前是这样。可怜的诺里斯先生身体不太好,也使这事碍难照办;他像怕苍蝇一样怕孩子的吵闹;确实,如果他的痛风病好一些,那是另一回事;到那时,她很乐意接她去住,不会觉得有什么不方便;但是当前,诺里斯先生占去了她的每一分钟,只要提到这事,她相信他就会受不了。

“那么还是让她住在我们这里吧,”伯特伦夫人毫不在乎地说道。过了一会,托马斯爵士用庄严的口气补充道:“好的,让她住在我们家中。我们会对她尽自己的责任,对她来说,她也至少可以有几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同伴,以及一个正式的女教师。”

“对极了,”诺里斯太太喊道,“这是两个必须考虑的条件;李小姐有三个女学生或者两个,这对她反正一样——不可能有什么区别。我倒是但愿我的用处能大一些,但你们看到,我已尽了我的力量。我不是那种不肯出力,怕麻烦的人;南妮要去接她,尽管这得花去我的主要助手三天时间,对我说来并不方便。我想,妹妹,你们可以让孩子住在顶楼那间小白屋中,它就在原来育婴室旁边。这对她是最好的地方,离李小姐也这么近,又与女孩子们的住处相隔不远,紧靠着使女们的屋子,你知道,她们可以帮她穿衣服,也可以收拾她的衣服,因为我想,你不会指望让艾利斯像侍候别人一样侍候她。确实,我觉得你不能把她安置在任何别的地方。”

伯特伦夫人没有表示异议。

“我希望她能证明她是一个有良心的女孩子,”诺里斯太太继续说,“她应当觉得她有这样的亲戚,是她不同寻常的幸运。”

“如果她的性情果真坏,”托马斯爵士说道,“为了我们自己孩子的缘故,我们只得不让她继续留在家中;但现在还没有理由这么讲。也许我们会在她身上看到许多需要改正的地方,还必须准备面对严重的愚昧,某些卑劣的观念,以及令人担忧的粗俗举止;但这些都不是不可救药的缺点,而且我相信,这对她的同伴也没有危险。如果我的女儿们比她年轻,我才会觉得让她们接近这么一个人,是需要认真考虑的大问题;然而按照目前的状况,我认为没有什么好为她们担忧的,而对她,她却可以从这种交往中得到许多好处。”

“我也正是这么想的,”诺里斯太太大声说道,“今天早上我还对我丈夫这么说来着。我说,哪怕单单与她的表姐们生活在一起,这对她也是一种教育。即使李小姐不能教给她什么,她也可以向她们学习,成为一个端庄和聪明的人。”

“我希望她不会戏弄我可怜的哈巴狗,”伯特伦夫人说道,“直到最近我才管住朱利娅,不让她再欺侮它。”

“我们今后也会遇到一些困难,诺里斯太太,”托马斯爵士指出,“例如在这些女孩子逐渐长大以后,怎样在她们之间保持必要的差别。我的女儿们既应该在心中意识到自己是什么人,又不能在行动上过分藐视她们的表妹;我们既不能太伤她的心,又必须让她明白,她不是伯特伦家的一位小姐。我希望她们成为很好的朋友,绝对不允许我的女儿对她们的亲戚有丝毫傲慢的表现;然而她们仍不是平等的。她们的地位、财产、权利和前途,始终是不同的。这是一个十分难以掌握的问题,你必须帮助我们,以便我们尽可能选择一种恰如其分的正确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