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3页)

“如果你的困难只是这个,我可以给你纸和其他用品,你爱什么时候写就可以写。你能给威廉写信就觉得快活了吗?”

“是的,非常快活。”

“那么现在就做。你跟我到早餐室去,在那里可以找到你需要的一切,这时候那间屋子肯定没有人。”

“但是表哥……它能送往邮局吗?”

“能,这事我会办,它会与其他信件一起送往邮局;你的姨父可以免费寄信[1],不需要威廉付一个钱。”

“我的姨父!”芬妮重复道,露出了吃惊的目光。

“是的,你只要把信写好,我把它拿给父亲签个字就成了。”

芬妮觉得这么做有些放肆,但没有继续反对;于是他们一起走进早餐室,埃德蒙给了她纸,还替她在纸上划了线,态度那么认真,就像她的哥哥可能做的一样,而且也许划得更准确。她写信时,他一直陪着她,用小刀给她削鹅毛笔,或者教她怎么拼写。他的关心使她非常感激,他对她哥哥的友好态度,更给了她超过一切的愉快。他还亲自加了一句,向他的表弟表示问候,最后又把一枚半畿尼的金币放在封蜡下面送给他。芬妮觉得这时她的心情已无法用言语表达,但是她的脸色和几句朴实的话,充分表现了她的感激和高兴;她的表兄开始发现,她是一个很有趣的孩子。他又与她谈了一会,根据她所讲的一切,他相信她有一颗感情深厚的心,一种要求自己行为正直的强烈愿望;她对自己的地位十分敏感,又十分胆怯,这使他看到,她应该得到更多的关心。他从没故意欺侮过她,但是现在他意识到,她需要更多正面的爱护;按照这个观点,他觉得首先得让她减少对他们每个人的畏惧心理;他还向她提了不少有益的劝告,如怎么与玛利亚和朱利娅玩,怎么尽可能快活等等。

从这一天起,芬妮逐渐变得安心了。她感到她有了一个朋友。表兄埃德蒙的亲切态度,也提高了她在别人面前的勇气。这个地方不再那么陌生,这里的人也不再那么可怕;如果说其中有些人,她还不能不有所顾虑,那么至少她已懂得他们的脾气,知道怎样以最好的态度去适应。小小的拘束和呆板,起先会给平静的生活增添一些烦恼,也给她自身造成不小的心理障碍,但是它们必然会逐渐消失,现在她不再在姨父面前显得那么局促不安,诺里斯姨妈的声音也不再叫她吓得发抖了。对两位表姐,她有时成了可以接纳的同伴。虽然由于年纪和力气较小,她还不配作她们经常的伙伴,但是她们的游戏和计划难免需要一个第三者,尤其是一个性情随和、肯听从摆布的第三者。当她们的姨妈查问她的缺点时,或者她们的哥哥埃德蒙指出她有权得到她们的亲切对待时,她们都不得不承认:“芬妮是一个脾气相当好的姑娘。”

埃德蒙一贯很和气,汤姆有时会作弄她,但那也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年轻人觉得有趣,不时要跟一个十岁的孩子开的玩笑。他这时还刚像个大人,朝气蓬勃,怀有长子那种无所顾忌的优越感,似乎他生来就是为了花钱和享乐的。他对小表妹的友爱态度,也与他的地位和特权相一致: 送给她一些有趣的礼物,同时又嘲笑她。

随着她的外表和精神的发展,托马斯爵士和诺里斯太太对他们的仁慈计划,越来越觉得满意了;过不多久,他们便彼此默认,她虽然根本算不得聪明,却具有一种温顺听话的气质,看来不会给他们带来多少麻烦。认为她才能平庸的观点,也不限于他们两人。芬妮能读书、写字、做针线,但她没有受过别的教育。她的表姐们发现,她们早已熟悉的许多事情,她却一无所知,因此认为她十分愚蠢,在开头的两三个星期中,不断把这方面的一些新发现带进客厅。“亲爱的妈妈,你想想,我的表妹不会拼欧洲的地图”,或者“我的表妹讲不出俄国的主要河流”,或者“她从没听说过小亚细亚”,或者“她甚至不知道水彩画和蜡笔画的区别!多么奇怪!你听到过这么笨的人吗?”

“亲爱的,”她们那位考虑周到的姨妈答道,“这确实很糟,但你们不能指望每个人都像你们这么有知识,这么聪明。”

“但是姨妈,她确实什么也不懂!告诉你,昨天晚上我们问她,到爱尔兰该怎么走?她说,得渡海前往怀特岛。她只知道怀特岛,并且直接称它为‘海岛’,好像全世界只有这个岛,没有别的岛了。我没她这么大的时候,早已比她知道得多得多了,否则我一定会羞死的。我记得,她现在还一点不懂的东西,我那时都知道了。姨妈,很久以前,我们已能按顺序背诵英国的历代国王,他们的登基日期和每个朝代的大事记了!”

“是的,”另一个补充道,“还知道塞维鲁以前的罗马历代皇帝,还有大量的异教神话,各种金属、半金属和行星的名称,还有许多著名哲学家的名字。”

“真的,你们讲得很对,亲爱的,但你们天生聪明,记性好,你们可怜的表妹也许根本没有这种能耐。要知道,记忆力也像其他一切一样,是大有好坏的,因此你们只能原谅你们的表妹,可怜她的无知。但是记住,如果你们懂得多,聪明,你们还是永远应该谦虚谨慎,因为尽管你们懂得很多,你们需要学习的东西仍然不少。”

“是的,我知道,在十七岁以前我们还得学习。但我得说,芬妮还有一件事也那么奇怪,那么蠢。真的,她说她不要学音乐和图画。”

“当然,亲爱的,这确实非常愚蠢,说明她缺乏天赋和上进心。不过,如果全面地考虑问题,我觉得这样也未尝不好,因为你们知道,尽管多亏了我,你们的爸爸妈妈愿意收养她,让她与你们一起学习,但这根本不是要她像你们一样多才多艺;相反,保持必要的区别还是非常重要的。”

这些就是诺里斯太太要两位外甥女记住的教导。这样,尽管她们资质聪颖,启蒙得早,她们却完全缺乏自知之明,缺乏难能可贵的宽容和谦逊精神。除了性情,她们在各方面都受过良好教育。托马斯爵士已不知道她们还缺少什么,因为他虽然真正关心她们,在外表上却不是一个慈爱的父亲,这种不苟言笑的态度,使她们不敢在他面前流露自己的内心活动。

对两个女儿的教育,伯特伦夫人一向漠不关心。她没有时间管这些事。她是一个女人,她的生活便是穿得漂漂亮亮,整天坐在沙发上,做些没完没了的针线活儿,它们既少实用价值,也谈不上美丽;她想的主要是她的哈巴狗,不是子女,对后者她完全听其自然,只要不给她惹麻烦就成了;家中一切大事都有托马斯爵士做主,一切小事都有她的姐姐关心。哪怕她有较多的空闲工夫可以用在子女身上,或许她也认为没有必要,因为这是家庭女教师和专职男教师的责任,完全不必她费心。至于芬妮读书太笨,她只能说这很不幸,但有些人天生愚笨,芬妮得加倍努力才好,除此以外,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但是芬妮除了有些迟钝外,她必须说,她看不出可怜的小东西有什么不好;这孩子总是在她身边,要她做什么便做什么,要她拿什么,她也马上照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