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第3/3页)

“最亲爱的玛丽安,除了他还能有谁?谁能教唆他?”

“人人都有份,反正不是出乎他的本意。我宁可相信我认识的人全都勾结起来对他说我的坏话,也不相信他的本性能这样狠心。他信上提到的那个女人——不管她是谁——总之,除了我亲爱的姐姐、妈妈和爱德华之外,谁都会这样粗暴地诬蔑我的呀。除了你们三个之外,难道我不能怀疑世界上的任何人,偏要怀疑威洛比这个我了解最深的人干了坏事?”

埃莉诺不愿争辩,只是答道:“不管是谁这么可恶,跟你作对,我亲爱的妹妹,让他们恶意的胜利喜悦落空吧,让他们看看你是多么豁达,精神不倒,因为你自知无辜,而且对人好心好意。这是对抗如此狠毒行为的一种合乎情理而值得称赞的自豪感呀。”

“不,不,”玛丽安说道,“像我这样遭到苦难的人是没有自豪感可言的。谁知道我遭了不幸,我都不在乎。看到我遭了难,普天下的人无论谁因此感到胜利的欢乐我都无所谓。埃莉诺,埃莉诺呀,没有遭受苦难的人可以骄傲,可以自由自在,愿怎样就怎样——可以对抗侮辱,针锋相对——我可不能。我不能不感到悲痛——我不能不悲痛——那些知道我在受苦而能幸灾乐祸的人,我都一概欢迎。”

“但是为了我也为了妈妈——”

“我是愿意为你们多着想着想而不顾及自己的。可是,遭到这样的不幸,还要我强颜欢笑——唉!谁还能要我这样做啊?”

她们俩又都沉默了。埃莉诺思虑重重,从壁炉前走到窗口,从窗口走到壁炉前,既感觉不到炉火的温暖,对窗外的一切也像没有看见似的;玛丽安则坐在床脚边,头靠在一根床柱上,又拿起威洛比的信,看到每一句话都哆嗦一下,然后说道:

“太过分了!啊,威洛比,威洛比,这能是你写的?狠心,狠心,你罪不可恕呀。埃莉诺,他罪不可恕。不管他听到我什么坏话,难道他不该想一想再相信?难道不该先告诉我,让我有权为自己辩解?‘君亲切惠赠之头发一缕’(她重读信里的话)——真是不可恕哇!威洛比,你写这些字的时候,你的心哪里去了?啊!简直是粗暴的侮辱!埃莉诺,还怎么能为他辩解?”

“不能,根本不可能,玛丽安。”

“还有这个女人——天知道她使的什么手法——她也许早有蓄谋,策划得多么阴险啊!她是什么人?她能是谁?他认识的女人中,我听他说到过谁这样年轻妩媚?啊!一个也没有,一个也没有。他对我谈到的只有我自己呀!”

两人又一时无话;玛丽安非常激动,过了一会说道:

“埃莉诺,我得回家。我一定得走,去安慰妈妈。我们明天就走,不行吗?”

“明天,玛丽安!”

“对,我还待在这里干什么?我来,是专为威洛比的,现在谁还管我?谁还关心我?”

“明天就走,不行啊。我们承詹宁斯太太的情,不光是礼节问题;而且最起码的礼貌也不允许这样,不能说走就走的。”

“那好,就再过一两天吧;我可不能多住了,我不能待在这里让人盘问,听人说长论短。米德尔顿一家和帕默一家——我怎么能受得了他们的怜悯?像米德尔顿夫人这种女人的怜悯?——唉!他[1]会怎么说啊!”

埃莉诺劝她再躺下,一时她照办了;可是怎么躺也躺不舒服,翻来覆去,身心都一直痛苦不已,后来越来越激动,埃莉诺简直无法再让她躺在床上,一时间她怕非得找人帮忙不可了。可是,终于还是劝她服了几滴薰衣草香水才见了效;从那时一直到詹宁斯太太回来,她都躺在床上,安安静静,一动不动。


[1] 指威洛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