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给我买了识字课本……”(第3/3页)

保育院里送来了一名小姑娘。人们问她:“你姓什么?”

“玛丽娅·伊万诺夫娜。”

“你叫什么名字?”

“玛丽娅·伊万诺夫娜。”

“你的妈妈叫什么名字?”

“玛丽娅·伊万诺夫娜。”

她只会说“玛丽娅·伊万诺夫娜”。我们有位女老师,叫玛丽娅·伊万诺夫娜,这个小女孩也叫玛丽娅·伊万诺夫娜。

新年晚会的时候,她给大家读马尔夏克的一首诗《我家有只美丽的母鸡》。于是,孩子们都给她起了个绰号——母鸡。孩子毕竟是孩子,厌倦了都叫她玛丽娅·伊万诺夫娜。后来,我们这里的一个小男孩去技工学校看望自己的朋友,技工学校的老师也教给我们做手工。他和朋友争吵了起来,原来,他称呼另一个小男孩“母鸡”。那个男孩生气了:“为什么你叫我母鸡?难道我像一只母鸡吗?”我们的小男孩说,保育院里有一个小姑娘,你让我想起了她。她也长着像你一样的鼻子,像你一样的眼睛,我们大家都叫她“母鸡”。他于是讲了这样叫她的原因。

原来,这个小姑娘就是那个男孩的亲妹妹。当他们重逢的时候,都回想起了怎么坐着马车逃难……奶奶用罐头盒给他们热了什么东西吃,大轰炸的时候奶奶是怎么被炸死的……他们回想起一位老邻居,奶奶的好朋友,呼唤着死去的奶奶:“玛丽娅·伊万诺夫娜,快起来吧,你怎么能抛下了孙子孙女不管呢……你怎么能死啊,玛丽娅·伊万诺夫娜?为什么你要死啊?玛丽娅·伊万诺夫娜!”原来,这个小姑娘记住了一切,但不相信是自己记下的,这就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她的耳朵里只回响着两个单词:玛丽娅·伊万诺夫娜。

我们都非常高兴,她找到了自己的哥哥,因为我们大家都还有个亲人,可她什么人也没有。譬如,我有两个妹妹,有的人有兄弟或者叔伯兄弟或姐妹。有的人什么亲人也没有,就自己认亲,你就当我的兄弟,或者,你就当我的姐妹吧。于是,他们便互相关怀,互相爱护。在我们的保育院里聚集了十一个塔玛拉……他们的姓名分别是:塔玛拉·涅伊斯维耶斯特纳娅、塔玛拉·涅兹纳果玛娅、塔玛拉·别兹米亚纳娅、塔玛拉·巴里沙娅、塔玛拉·马列尼卡娅……19

还记得什么呢?我记得,在保育院里我们很少挨骂,从来没有人骂过我们。我们和有家的孩子一起滑雪橇。我看到过母亲骂自己的孩子,甚至打自己的孩子,就因为他光着脚穿毡靴。当我们光着脚跑到外面的时候,谁也不骂我们。我还专门这样穿过毡靴,希望有人骂我。我非常希望,有家人能那样骂我。

我学习很用功,老师告诉我,我需要跟一个小男孩补补数学课。他是村子里来的。我们在一起学习——在保育院、村庄和当地学校上课。我需要去他家里补课,去他住的房子里。我非常害怕。我心想:他家有些什么东西呢,它们是怎么摆放的,摆放在哪里,我到了他家应该怎么做?家——对于我们是某种不可企及的东西,是最希望拥有的东西。

我敲了敲他家的门,我的心脏都几乎要停止跳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