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4/4页)

上校说:“我跟你赌二十。”艾迪不情愿地放下一张十块的钞票,看着莫斯卡,耸了耸肩。

莫斯卡拾起骰子,朝它吹了口气,然后反手把它们甩到对面的木板上,红骰子的白色圆点最后有四个朝上。

其中一个军官说:“我押十块,赌他输。”莫斯卡跟了他和其他几个人的赌注。他把骰子放到桌上,不自觉地骄傲起来,确信自己的运气,举着一把钞票准备好跟任何人赌。他很开心,享受着赌博的刺激,他极少会这样有赌运。“我押一百对五十。”他说,没人应声,他拿起骰子。

就在他扔之前,上校说:“我赌二十块你赢不了。”莫斯卡扔下一张十块的钞票说:“我跟。”

“你只放了十块钱。”上校说。

莫斯卡停住他摇骰子的手,靠到桌上,不敢相信上校这个陆军老兵会不知道骰子的赔率。“丢出四点之后,你得按二比一下注,上校。”他说,试图不让语调中显出愤怒。

上校转向他身后的一个军官问:“是那样的吗,中尉?”

“是的,长官。”那军官尴尬地说。

上校扔下二十块。“好吧,扔吧。”

红色小立方块滚向桌子四周,迅速滚过绿毡,令人惊讶地突然停住,每个红方块上都是两个小白点。莫斯卡盯着它们看了一会儿,在拿起钱时,他说出了心中所想:“我从未见过如此美妙的场面。”

没必要用尽自己的运气,他想。他扔了两三张钞票到桌上,又掷了几把就出局了。之后,他的运气平平。当轮到上校掷时,莫斯卡押了他输。上校扔出了个一点,第二把就出局了,莫斯卡拿起钱。上校不带恶意地说:“你运气太好了。”然后笑了笑,走出了房间,他们都能听到他下楼的声音。莫斯卡这才意识到自己想错了,上校真的不知道正确的赔率,并不是想用军衔压他。

赌桌边的气氛更加轻松,军官们的谈话更自然,侍应忙于应付许多人大喊着点酒。副官走去吧台边,坐到一张吧椅上,直到杯子被填满,尝了一口,然后喊:“莫斯卡,过来一会儿。”

莫斯卡扭过头看他,艾迪・卡辛已经拿着骰子了,下一个就轮到他。“等我掷完。”他说。

艾迪那把不错,但莫斯卡很快就出局了,他走到耐心等待的副官身边。

副官冷静地平视着他说:“你以为自己是从哪儿来的,竟告诉上校赔率是多少?”

莫斯卡吃了一惊,有些迷惑。

“上帝,”他说,“那家伙想要打赌,没人会在掷出四点后跟他一比一赌。”

副官用像是教训愚蠢的孩子的平静语调说:“桌上至少有十个军官,他们没有告诉他赔率,即使他们要说,也会比你礼貌得多。你认为他们为什么没有告诉他?”

莫斯卡感到自己脸红了,他第一次意识到骰子声没了,围着赌桌的人都在偷听,他感到一种加入陆军最初几个月那种熟悉的不安。他耸了耸肩:“我想着他不知道,所以就告诉他了。”

副官站起来:“你也许以为自己是个平民,这么做就没人管你。你很明显地暗示上校在试图用自己的军衔骗你十美元。现在,记住一件事:如果我们真想,可以他妈的立刻就把你送回美国,我明白你有理由不想让这种事情发生,所以注意点。如果上校不知道某些事,他的军官能告诉他。你冒犯了指挥官和这间房里的所有军官。不要再让类似的事情发生了。”

无意识地,莫斯卡低下了头,羞辱和愤怒冲过他的全身,他看得到艾迪・卡辛正望着他,艾迪脸上带着个高兴的笑,副官蔑视的语调刺穿莫斯卡愤怒的迷雾:“如果我能做主,绝不会让你们这些平民进入军官俱乐部。你根本不知道陆军意味着什么。”

想都没想,莫斯卡抬起头,他非常清楚地看到副官的脸,那灰色的眸子,温和又认真的脸现在变得严厉。

“你得了几枚战斗勋章,上尉?”莫斯卡问,“你跳过几次伞?”副官已经在吧椅上坐下来,啜着他的酒。当副官开腔时莫斯卡差点抬起了胳膊。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有些军官绝对是比你更伟大的战争英雄,但他们没像你那么做,也不是你那种态度。”副官的嗓音极为冷静,因毫无抚慰意味的理智而冰冷。

莫斯卡放弃了自己的愤怒,既然他们年龄、身高和举止都相仿,便模仿似的用跟对方同样冰冷的冷静语气说:“好,”他说,“我不该告诉上校,我道歉。但是,别跟我来平民那套狗屎。”

副官微笑起来,对他个人的冒犯不会触动他,就像那些因自己宗教受难的牧师一样。“只要你能明白前一点就好。”他说。

莫斯卡说:“好,我明白。”虽然他尽力了,但那句话还是一种屈服。当他回到赌桌上时,他觉察到自己的脸因为羞耻而火辣辣的。他看到艾迪・卡辛抑制住又一个笑,冲他挤挤眼,想让他高兴起来。掷骰子的军官是个随和的南方佬,用慢吞吞的温和调子说着,声音大到让副官听见:“你没再多赢十块钱是好事,不然我们就会把你带出去枪决你了。”围着桌子的军官都大笑起来,但莫斯卡没有。在他身后,他能听到副官轻松地跟人聊着天,不时地笑出声,跟他的朋友喝着酒,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