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2/4页)

站在长椅上的男人等到人群安静下来,然后透过暗下去的光线凝视众人。他残忍地报复性地指着一个穿一身黑的女人:“你,女人,你在嘲笑上帝?你的丈夫,你的儿子呢?”他又指着莫斯卡身边的年轻人:“瞧,”他对人群说,人们随着那根手指转头,“这是另一个嘲笑者,年轻人之一,德国的希望。因为他的罪孽,他的孩子变成了残疾,而他却嘲笑上帝的怒火。等着吧,嘲笑者,我在你孩子的脸上看到另一种惩罚,等着吧,看着你的孩子等着吧。”带着恶意和怨恨,他指出人群中的其他人。

带孩子的年轻人把她放下来对赫拉说:“请照看一下她。”然后他推开人群,往传教士那边走。冲过前面的空地后,他凶狠地一拳把小个子传教士揍翻在地。他跪到传教士身上,抓起一把头发把他鸟一样的头撞向水泥人行道。然后他站起身。

人群失踪了,年轻人抱起孩子走进巩特勒斯卡普公园,就像魔法一样,大部分人一下子就消失了。传教士孤零零地一动不动地躺在正在降临的暮色中。

一些人把他扶起来,血透过他的厚卷发流出来,许多细小的血溪淌下他的前额,在他脸上形成红色面具。赫拉之前扭开了头,莫斯卡扶着她的胳膊带她沿着街走下去。她脸色很差,一定是因为看到血,莫斯卡想。“你今晚最好跟桑德斯夫人待在家里,”然后,就像要跟她解释自己为何不去干涉,他说,“这不关我们的事。”

莫斯卡、列奥和艾迪・卡辛围坐在米德尔顿家的起居室里。他们家的家具都是申请房子时就配好的,所以现在还有椅子可以坐。其他的一切都已经打包进墙边的板条箱里了。

“所以你明天真的要去参加纽伦堡审判?”戈登问列奥,“你什么时候走?”

“噢,傍晚。”列奥说,“我更喜欢晚上开车。”

“到那儿后好好教训那群混蛋,”安・米德尔顿说,“即使撒谎也不怕,但一定要确定他们获得应有的惩罚。”

“我不需要撒谎,”列奥说,“我的记忆力非常好。”

“我想为上次你来时我的表现道歉,”戈登・米德尔顿说,“我想那时我非常粗鲁。”

列奥挥了挥手:“不,我理解。我父亲是政治犯,一个共产党员,我妈妈是犹太人,所以我才被关进集中营。当然,在斯大林和希特勒签订条约后,他就失去了信仰,意识到前者未必比后者好。”

坐在角落里棋桌边的教授本来一直挂着礼貌的笑,结果却被这句随意的评论吓到。他恐慌又惭愧地看到,戈登・米德尔顿的怒气正在上升,他不愿目睹一场语言的暴力,一切暴力都会让他痛苦。“我必须走了,”他说,“我跟人约了要上课。”他跟戈登和安握手,“请允许我祝你们回美国一路顺风。我非常荣幸认识了你们。”

戈登陪他走到门边,热切地说:“我希望你不会忘记写信给我,教授。就靠你告诉我德国发生的事情了。”

教授点头:“当然,当然。”他已经决定切断与戈登・米德尔顿的任何联络。无论如何,只要跟共产党员有联系,在无法预知的未来,都可能极大地伤害到他。

“等一分钟,等一分钟,”戈登把教授带回房间里,“列奥,我才记起来教授本周末也要去纽伦堡,你能捎他一程吗?这会违反你们组织的规定吗?”

“不,不,”教授极为烦乱地说,“那没有必要,拜托了。”

“不麻烦。”列奥说。

“不用。”教授说,他现在几乎吓坏了,“我买好了火车票,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拜托了,我知道那会很麻烦你的。”

“好吧,教授,好吧。”戈登安抚道,把教授送到门口。

戈登回到房间时,莫斯卡问:“见鬼,他干吗那么激动?”

戈登瞥了一眼列奥:“他是个非常正派的人,他儿子被当成战犯抓了起来,我不知道具体罪名,但审判他的是德国法庭而不是占领军,所以应该不可能太坏。我猜他害怕列奥会知道这事,以为罪名是跟集中营相关的。当然,那是不可能的。你不会介意吧,列奥?”

“不。”列奥说。

“这样吧,”戈登说,“我明天去他家里,明天我还有时间。我会告诉他你明晚去接他。一旦他知道你清楚这一点,就会愿意跟你一起走,这样行吗,列奥?”

“当然,”列奥说,“你这么担心那个老人真是很好心。”

安・米德尔顿敏锐地盯着他,但列奥鹰一样的脸上没有一丝讽刺,他很真诚。她微笑起来:“戈登总是照顾他的转变者。”她说。

“我没有转变他,安。”戈登缓慢平静地拉长调子说,“但我想,我往他头脑里塞了些主意,他用心听了,”戈登顿了顿,然后他冷静的调子带着温和的责备说,“我不认为‘转变’是个正确的词。”他们都安静下来。

“你觉得你什么时候会回来?”莫斯卡问列奥。

列奥朝他咧嘴笑:“别担心,我不会错过的。”

“错过什么?”安・米德尔顿问。

“我要当教父了,”列奥说,“我已经准备好礼物了。”

“真可惜我看不到孩子出世了,”安说,“赫拉今晚不能来真糟糕,我希望她没有病得太厉害。”

“不,”莫斯卡说,“她就是今晚散步走得太远,她想来的,但我告诉她最好不要来。”

“毕竟,我们没那么重要嘛,沃尔特。”安开着玩笑,但也带着一丝抱怨。艾迪・卡辛坐在角落的扶手椅上。拜访结了婚的夫妇是他很讨厌做的一件事,只要当妻子们跟丈夫一起在他们自己的家里时,他就总是厌恶她们。他也不喜欢安・米德尔顿,她长相平平又意志坚定,总是蔑视他。

莫斯卡咧嘴冲她笑:“该死,你知道我是对的。”

“她就是看不惯你不关心其他人,”戈登说,“有时我也希望能像你这样。”

莫斯卡说:“戈登,也许我这么说有点过分,但我愿意冒个险,基地里人人都知道你被送回家是因为你拿着张共产党员证。我对政治一无所知,参军时我还是个孩子,我猜,从某种角度上讲,我现在也还是。我想说的是,我非常尊敬你,因为你有胆量,你知道事情其实一团糟。我觉得你错了是因为,我不会相信任何能逼我做事的人,不管理由是什么。包括美国陆军、共产党、俄国人,加上那个死胖子混球上校,以此类推,”他扭头对艾迪・卡辛说,“我他妈的想说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