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瓦莱莉的父亲找了关系才让我保住了工作。我离开的这段时间被算成病假和带薪假期,所以我跑到赌城鬼混了一个月居然还有钱拿。但当我回去时,我的上司——那位陆军正规军少将——有些不爽。我并不担心这一点,如果你在美利坚合众国联邦公务员系统里,既没有野心也不在乎偶尔被羞辱的话,你的上司就拿你毫无办法。

我的工作是陆军预备役部队的普通六级行政助理。这些部队每周只集训一次,所以我负责分配给我的三个小队所有的行政工作。这活儿很容易,我一共要负责六百个人,出他们的工资单,用油印机印刷他们的指导手册,所有这些烂事。我还得复查预备役人事处针对这些小队的行政工作。他们负责编写会议的晨间报告、发出升职命令、安排任务。所有这些其实没有听上去那么麻烦,只有这些小队去夏季训练营的两周我会很忙。

我们的办公室很和睦,还有另一个平民在这里工作,他叫弗兰克・阿尔柯,比我年长,也是个行政人员,负责一个预备役部队。弗兰克用完美的逻辑说服了我犯罪。我跟他一起工作两年,却一直不知道他在接受贿赂,直到从赌城回来后我才发现。

美国陆军预备役部队是一块大肥肉。一周只来参加一次两小时的会议,你就能得到一整天的薪水,军官能拿到超过二十美元,一个服役时间长的高等士兵能拿到十美元,还有权领取退休金。在那两个小时里,你只需要听指令或一边看电影一边打瞌睡。

大多数平民行政人员都加入了陆军预备役,除了我。我的魔法帽占卜出了个极罕见的可能性:也许还会有另一场战争,而预备役将会是第一批被征召入正规军中的。

人人都觉得我疯了,弗兰克・阿尔柯求我加入。二战时我当了三年列兵,但他告诉我,基于我当陆军分队行政人员的平民经历,他能让我升职成为军士长。那样我会很开心——完成我的爱国职责,赚到双倍的钱。但我痛恨又得服从军令——即使每周只有两小时,再加上夏天的两周。作为一个工作人员,我得听从上级的指导,但军令和指导的区别太大了。

每次我看到报纸赞扬我们祖国那训练有素的预备役时,我都会摇头。超过一百万的男人们都在鬼混。我好奇他们为什么还没取缔这整件事。但很多小镇都靠陆军预备役的工资来支撑他们的经济,很多在州立法会和议会中的政客都是级别非常高的预备役军官,靠这个赚了不少钱。

然后,一件事改变了我的整个人生,虽然只短暂地改变了一段时间,但它在经济和心理上都令我的人生变得更好。我成了一个罪犯,多谢美国的军事结构。

在我从拉斯维加斯回来不久,美国的年轻人开始意识到,如果参加刚通过立法的六个月现役项目,就会让他们赚到一年半的自由。一个达到征兵条件的年轻人只要进入陆军预备役现役项目,在美国完成六个月的正规军任务,那之后,他在陆军预备役里再待上五年半就够了,那五年半里只需要每周参加一次两小时的会议,加上在夏令营里服两周现役。如果他被征召,就得服整整两年的现役,说不定还得去朝鲜。

但陆军预备役的名额只有那么多,每个名额都有上百个孩子申请,华盛顿那边又有高效的限额体系。我负责的小队每月有三十个名额,先到先得。

最终,我手上的名单有将近一千个名字,我一丝不苟地控制着名单,非常公平。我的上司们——那个正规军少将和一个负责所有小队的预备役中校——拥有官方的权威。有时他们会把一些人调到名单前面。当他们叫我这么做时,我从不抗议。我干吗要在乎?我正在写书,花在工作上的时间只是为了拿到工资。

事态变得紧张。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被征召,古巴和越南的战事一触即发。就在这时,我注意到有点不对劲,一定是非常不对劲我才会注意到,因为我对我的工作和周遭环境完全不感兴趣。

弗兰克・阿尔柯比我年长,结了婚,有两个孩子。我们的公务员等级一样,大家各自工作,他有他的小队,我有我的。我们赚一样的钱,大概每周一百美金。但他是自己预备役小队的军士长,所以每年多赚一千块。尽管如此,他却开着一辆新别克来上班,它停在附近一个停车场里,那里每天要花三块钱停车费。他下注赌所有的球类运动:橄榄球、篮球和棒球,我知道那要花多少钱,所以很好奇他到底是从哪里搞来那么多钱的。我开玩笑地问他,他眨了眨眼,说自己特别会挑球队。他要把庄家弄破产了。赌博是我的专长,他说的这些我很熟——所以知道那完全是胡说八道。然后有一天,他带我去第九大道一间不错的意大利餐厅吃午餐,把一切都告诉了我。

他一边喝咖啡一边问我:“梅林,你每个月为自己的小队招多少人?华盛顿给你几个名额?”

“上个月是三十,”我说,“从二十五到四十不等,看我们失去了多少人。”

“这些征召名额很值钱,”弗兰克说,“你可以好好赚上一笔。”

我没答话,他继续。“每个月让我用你五个名额,”他说,“我每个名额给你一百块。”

我没有动心。每月五百美元会让我的收入翻番,但我摇摇头叫他忘了这事儿。我就是这么有自尊。在我成年后的人生中,我还从未做过任何不诚实的事情,变成普通的受贿者完全是自降其格。不管怎样,我都是个艺术家,一个苦苦等待出名的伟大小说家。不诚实就意味着变成坏人,那样就会弄脏我自恋的自我形象。我妻子和孩子们在贫困的边缘挣扎也无所谓,我得晚上再打一份工才能糊口也无所谓。我是个正在诞生的英雄。但孩子们要花钱参加陆军这一点让我很不自在。

弗兰克没有放弃。“你什么风险都不用冒,”他说,“那些名单可以伪造,没人有全部名单。你不用从那些孩子手上拿钱,也不用谈交易。那些都我来做,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征召他们,钱就从我手上转到你手上了。”

如果他给我一百,他肯定能拿到两百。他自己征召的名额有十五个,按照两百一个人算,他一周能赚三千块。我没意识到的是,他自己不可能用掉全部名额——他队里的那些军官还有人要照顾,政治上的上级、众议员们、联邦参议员们都把孩子送过来以避免服现役。他们从弗兰克嘴边夺食,他为此很是气愤。每个月他只能卖五个名额。但每个月有一千块,还不用交税!不过,我还是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