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第4/4页)

空姐等着我回答,我耸了耸肩。“你的职责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我说。这是个不怀好意的回答。

我猜空姐也有同感,或者她也想要羞辱奥萨诺,因为他不再注意她,又或者,她只是个孩子,选了她以为最简单的那条路。如果你不了解奥萨诺,他看上去的确比那贱女人好搞些。

唉,我们都犯了个大错误。空姐站到奥萨诺身边,说:“先生,您介意灭掉您的雪茄吗?那位女士说,烟味让她的狗不舒服。”

奥萨诺闪亮的绿眸变得如寒冰般冰冷,死盯着那个空姐。

“你再说一遍。”他说。

那一刻我甚至都准备好跳机了。我看到奥萨诺脸上那种疯狂的愤怒,这已经不再是个笑话了。那女人厌恶地盯着奥萨诺,她正极度渴望一场争执,一场真正的骚动。你都能看出来她会爱极了打一架。那丈夫扭头看向窗外,研究着无垠的地平线,显然,这个场景他十分熟悉,也非常自信自己妻子一定会赢,他的脸上甚至带着个轻微的满意微笑。只有那只甜美的贵宾犬很不安,它正大口喘着气,发出精致的小小嗝声。休息厅里烟雾缭绕,不仅仅有奥萨诺的雪茄,几乎人人都在抽烟,你能感觉到贵宾犬的主人甚至会逼着每个人都停止抽烟。

空姐被奥萨诺的脸吓得呆若木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那女人完全没被吓到。看得出来,她爱极了奥萨诺脸上那种疯狂的愤怒。很明显,她这一辈子都从未被人当面揍过,也从未被人打落过牙齿,这一想法完全没有出现在她脑海中。所以她倾过身子朝着奥萨诺跟他说话,把她的脸置于他所及范围之内。我几乎闭上了双眼,实际上,我的确闭了片刻。那女人用她那优雅冰冷的语调非常平淡地对奥萨诺说:“你的雪茄让我的狗不舒服,你能停下来吗?”

这句话已经够讨厌了,但她语调中的冒犯完全超过了言语上的。我能看出来她正等着跟人吵架,等人指责她的狗不该进休息厅,说休息厅本来就是用来抽烟的。她知道如果说烟让她本人不舒服,奥萨诺是会灭掉雪茄的,但她非要他为她的狗灭掉雪茄,她就是想闹事。

奥萨诺一秒钟就明白了这一切。我想就是这个才把他逼疯的。我看到一个微笑爬上他的脸,那种本可以充满无限魅力的微笑,加上他冰冷的绿眸,结果却显出纯粹的疯狂来。

他并没有冲她大喊,也没有挥拳揍她的脸。他朝她丈夫看了一眼,想知道他会怎么做。那丈夫隐隐地笑了笑,他喜欢他妻子做的事,至少看上去是那样。然后,奥萨诺把雪茄摁熄在座位上嵌着的烟灰缸里。那女人带着蔑视看着他,奥萨诺伸出手臂越过桌子,那女人以为他会去摸摸贵宾犬。我知道不是这样,奥萨诺的手滑下那只狗的头,圈到它的脖子上。

接下来的一切发生得太快,我完全无法阻止。奥萨诺把那只可怜的狗举起来,从座椅里站起身,用双手扼它,贵宾犬喘息着,绑着缎带的粉红尾巴痛苦地摇摆着,眼珠开始从那一片丝般的卷毛里往外爆。那女人尖叫着一跃而起,用手抓奥萨诺的脸,她丈夫没有从座位上起身,那一刻飞机遇上了小气流,我们都晃了晃,奥萨诺醉醺醺的,他所有的平衡都放在了掐那只狗上,结果站立不稳摔在过道上,但他的双手仍紧紧攥住狗的脖子。要站起身,他不得不放开那只狗。那女人尖叫着要杀了他,空姐因震惊而尖叫着,奥萨诺直直地站起来,微笑着环视整个休息厅,然后冲向那仍对着他尖叫的女人。她以为他会为自己的行为觉得耻辱,她现在可以随便冲他发火了。她不知道的是,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像掐她的狗一样掐她。她很快就明白了,闭上了嘴。

奥萨诺真的疯了,他轻声说:“你这婊子,现在明白了。”他冲向她,一拳砸到她脸上,我躲闪着冲上前拉住他,但他的双手已经圈住了她的脖子,她尖叫着,一切都像疯了一样。飞机上肯定有便衣保安,因为两个男人非常专业地拉住奥萨诺的胳膊,把他的外套往后剥,形成了捆绑服。但奥萨诺已经疯了,即便这样也甩开了他们。人人都充满恐惧地看着,我试图让奥萨诺冷静,但他什么也听不进去。他狂暴无比,冲着那女人和她丈夫叫喊着各种诅咒,两个保安试图温和地让他冷静,喊着他的名字,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强壮男孩问他,如果他们松开他的话,他能否表现好点。奥萨诺仍然挣扎着,那强壮的男孩失去了耐心。

现在,奥萨诺的怒火完全失去了控制,一部分是因为这是他的本性,一部分是因为他很出名,知道自己的怒火不会遭致任何报复。那个年轻的保安直觉上知道这一点,但现在他感觉受到了冒犯,奥萨诺并不尊重他年轻的力量。他开始生气,抓了一把奥萨诺的头发,把他的头向后拉,力气大得差点折断了他的脖子,然后他用胳膊箍住奥萨诺的脖子,说:“你这狗娘养的,我会折断它的。”奥萨诺停住了。

上帝,那之后完全一团糟,机长想用捆绑服绑住奥萨诺,但我劝他别那么做,保安清空了休息厅,奥萨诺和我在接下来的旅程中跟他们一起坐在那里。直到飞机里所有人都下去之后,他们才让我们下飞机,所以我们再也没见到那个女人。但对她的最后一瞥已经足够了,他们洗净了她脸上的血,但她一只眼睛肿得几乎睁不开,嘴破得一塌糊涂,那丈夫抱着贵宾犬,它仍然活着,绝望地摇尾乞求着怜爱和保护。随后,律师们处理了一些法律投诉。当然,一切都被报纸曝光了,伟大的美国小说家和诺贝尔奖最可能的获得者差一点就谋杀了一只小小的法国贵宾犬,可怜的狗,可怜的奥萨诺。那婊子是那家航空公司的大股东,有几百万身家。当然,这样她就没法威胁航空公司以后再也不坐他们的飞机。奥萨诺非常快活,他对动物毫无感情,说:“只要我能吃它们,我就能杀它们。”当我指出他从未吃过狗肉时,他耸了耸肩说:“只要烧得好,我一定吃。”

奥萨诺没注意到一件事——那个疯狂女人也有她的人性。好吧,她疯了,活该被打得满嘴流血,说不定那对她还有好处,但她确实不该受到奥萨诺那样的对待,她没法控制自己的德性。我想,早年的奥萨诺肯定能看出这一切,但不知为何,他现在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