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2/3页)

他们把两个死人用竹网包裹起来,抬至一道深深的石罅旁,把他们扔下去,然后按照旧的迷信说法,扔了许多石头下去,说是可以压住臭气。这是交给帕萨藤珀的任务,不过他是先掏出他们身上所有的东西之后,才这样把他们埋葬掉的。吉里安诺经常抑制自己对帕萨藤珀的厌恶情绪,因为无论如何晓之以理,也无法使这个野兽变成骑士。

过了将近七个小时,到天黑之后,吉里安诺的父亲才来到营地。斯特凡·安多里尼被从树上放下来,带进点着煤油灯的山洞。吉里安诺的父亲看见安多里尼的样子后非常生气。

“这个人是我的朋友,”他对自己的儿子说,“在美国的时候我们都为教父干活。我告诉他可以来你这儿入伙,还说他会受到很好的对待。”

他握着安多里尼的手说:“真对不起,我儿子肯定对你产生了误会,或者听到了有关你的什么谣传。”他停顿了一下,感到很难受。看见他的老朋友安多里尼怕成这样,几乎站都站不住了,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安多里尼心想自己是死定了。这一切都让他揣摩不透。他等着后脑勺上挨枪子儿,紧张得脖子上的肌肉都疼了。想到自己过于轻率,低估了吉里安诺,他几乎都要哭了。两个跟班这么快就被杀了,他吓坏了。

吉里安诺的父亲意识到,他朋友安多里尼的生死完全掌握在自己儿子的手中。他对儿子说:“图里,我很少求你为我做什么。如果你跟这个人有什么过不去,那就饶他一次,放他走吧。在美国的时候,他对我很好,你受洗礼的时候,他还给你送了礼物。我很信任他,而且非常珍视和他的友情。”

吉里安诺说:“你已经证明了他的身份,他将受到贵客的待遇,如果他愿意留下,成为我们的一员,那我们欢迎。”

吉里安诺派人用马把父亲送回蒙特莱普雷,好让他在自己家的床上好好睡一觉。父亲走后,他跟斯特凡·安多里尼进行了单独谈话。

“我知道你和坎德列里亚的事,”吉里安诺说,“你曾经去投奔坎德列里亚,不过你是唐·克罗切的卧底。一个月之后,坎德列里亚就被打死了。他的老婆认识你,根据她跟我讲的情况,我不难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西西里人善于破解阴谋诡计方面的谜团。一股又一股的土匪消失了。政府变聪明了,聪明得令人惊讶。我在山里每天都在想巴勒莫的政府——他们之前可没有这么聪明。后来我了解到,罗马的司法部长和唐·克罗切暗中勾结。我们,也就是你和我,都知道这两个人当中,出谋划策的是唐·克罗切。所以,是唐·克罗切在为罗马当局铲除这些土匪。接着我就想,很快就要轮到唐·克罗切的奸细来找我了。我左等右等,心想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动静。因为,说得谦虚一些,抓我的赏金可是最贵的。今天我从望远镜里看见了你们三个人,我想:哈哈,又是这个赤发鬼,看见他我很高兴。可是我同样也要杀了你,我不想使我父亲难受,所以你的尸体得失踪。”

斯特凡·安多里尼顿时一阵火大,竟然忘了害怕。他高声大喊:“你要欺骗你父亲?你还有脸说自己是西西里人的儿子?”他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那就杀了我,直接下地狱去吧。”

皮肖塔、泰拉诺瓦和帕萨藤珀也感到很惊讶,不过这种事他们以前见得多了。虽然吉里安诺信守诺言,为自己说话算话而自豪,而且总是为别人说公道话,但他也会突然变卦,做出在他们看来很恶劣的举动。并不是因为他们反对他杀掉安多里尼——他可以杀掉一百个、一千个安多里尼,但是他居然违背他对自己父亲许下的诺言,欺骗他父亲,这在他们看来是不能原谅的。只有西尔韦斯特罗表现出理解地说:“他不能因为父亲心软而置我们大家的生死于不顾。”

吉里安诺平心静气地对安多里尼说:“向上帝祈祷吧。”他向帕萨藤珀打了个手势,“给你五分钟时间。”

安东里尼头上的红发像猪鬃一样竖了起来。他发疯似的大声说:“在杀我之前,你先问问曼弗雷迪院长。”

吉里安诺以惊异的目光看着他。这个红头发的家伙振振有词地说:“你曾经对院长说你欠他的情,还说他要你做什么都可以。”对自己的这项承诺,吉里安诺记得很清楚,可是这个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安多里尼接着说:“我们一起去找他,他会求你饶我一命的。”

皮肖塔以鄙弃的语气说:“图里,派个人带信去,一个来回,又要花一天的时间。难道这个院长对你的影响比你父亲还大?”

吉里安诺又一次使他们感到吃惊。“把他的手臂捆起来,脚也用绳子拴住,这样他就只能走,不能跑。给我十个保镖,我亲自把他押送到修道院去。如果院长不求我免他一死,那就让他做最后一次忏悔。然后我再把他宰了,把尸体交给那里的修士去埋葬。”

日出时分,图里·吉里安诺已经领着一帮人来到修道院大门口。他看着准备下地干活的修士们,嘴角上浮现出一丝微笑。就在两年前,他不也是穿着棕色修士长袍,戴着美国软边帽,与这些修士一起下地干活的吗?他记得这有多好笑,当时谁能想到他现在会变得如此残暴?他怀念起在地里干活的平静时光。

院长亲自到大门口来迎接。被押来的人向前走了几步,瘦高个儿、身穿黑色长袍的院长有些犹豫,接着张开了双臂。斯特凡·安多里尼扑上前去拥抱老院长,在他左右面颊上吻了吻,而后说:“神父,这些人要杀我,只有你能救我。”

院长点点头。他向吉里安诺伸出双臂,吉里安诺上前来与他拥抱。现在吉里安诺什么都明白了。安多里尼那一声“神父”不是一个人称呼神父的语气,而是儿子称呼父亲的语气。

院长说:“把他的命交给我,就当是一次恩惠。”

吉里安诺解开安多里尼手臂上和脚上的绳子,然后说:“交给你了。”

安多里尼瘫倒在地上,恐惧从他身上突然消失后,他反而变得非常虚弱。院长用他那弱不禁风的身子把他扶起来。他对吉里安诺说:“到我的饭堂里去。我请你的人吃一顿饭,我们三个人可以谈谈该怎么办。”他转身对安多里尼说:“我亲爱的孩子,你还没有脱离危险。唐·克罗切知道后会怎么想?我们必须在一起商量,否则你走投无路。”

院长有个专门喝咖啡的小房间。他们三人舒舒服服地坐下后,有人为两个年轻人送来奶酪和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