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梨光夜曲

周遭的氛围变得诡异而微妙, 附近一小片热闹的声音戛然而止。上一秒还动如疯兔的学生, 这一秒安静得像被扼住命运喉咙的小鸡仔儿。

视线齐刷刷地挪过去。

“梁靖川你哪天要是死了, 那也是被自己活活骚死的。”许昭意忍无可忍地剜了梁靖川一眼,低下头装作无事发生。

前桌宋野拿课本挡住脸, 激动地怼了下赵观良的手肘。

“哎呀, 你听到没有,这是学生该办的事儿吗?”他压低了嗓音, 啧啧连声, “太明目张胆了吧。”

“岂止是明目张胆啊, 简直是胆大包天, 根本不把教室这种学习圣地放在眼里嘛!”赵观良配合地拍了下桌面, “而且你换个人看看, 换个人梁老板头都能给你拧掉。”

“盲生, 你好像发现了华点。”宋野忍不住笑出鹅叫, 朝他抱了抱拳, “厉害厉害。”

“哪里哪里。”

“佩服佩服。”

“不敢不敢。”

两人越说越起劲, 肩膀也越来越低,宛若两只脑残的虾仁。

“……”许昭意在后面听得一清二楚, 十分无语地看着突然兴奋到抽风的两人。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不动声色地将袖子一点点挽上去, “挑个地方,我给你俩上上课?”

“别别别。”他俩拖着课桌往前挪了挪, 极大发扬了不怕死的精神, 笑得肩膀都在抖。

“生命本就短暂, 你俩何必走捷径?”英语课代表正发作业,边吃瓜边同情地摇头。

两人离当场去世就差那么一丁点。

好在临近周末,徐培林抱着一摞成绩单反馈表晃悠进教室,“班长过来发一下,大家带回去签名,别忘记提醒家长准时来学校参加家长会。”

绕着家长会和考试成绩分析,徐培林说了大半节课,底下考得不好的学生大多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死气沉沉。

捕捉到“家长会”三个字,许昭意的心情突然更差劲了。她看着成绩回执单,抿了抿唇。

又要找人代签。

她不怎么想看到别人好奇问询然后安慰她的样子。

恍神间老徐提到运动会,底下集体回血。家长会这种不愉快话题被自动略过,讨论声基本围绕着运动会报名。

“老胡你给我过来,运动会口号你报了什么啊?”徐洋拿着一沓材料从门外进来,“炫迈说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逮着我好一通骂。”

“他上次急着统计,咱们班同学就随口扯了个,”体委耸了下肩,挠挠头,“也没什么吧,就十六个字: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千秋万载,逼界最强。”

“可别跟他犟,”徐洋无奈地摆摆手,“他说咱们班再敢瞎报口号,就给改成‘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班里有男生忍不住抗议,“炫迈事儿妈,非得填个‘精忠报国,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才能表明决心?”

“我觉得行,”宋野摆摆手,“你还想跟他叫板啊,报效祖国总比发配牢房有排面吧?”

徐洋刚将报名表格送到手,文娱委员和体委就跟闻到腥味儿的猫一样,围到许昭意桌边来,异口同声道。

“开场舞了解一下?”

“运动项目挑一挑?”

话音一落,文娱委员和体委不爽地瞪了眼对方。

“抢人啊你,没看我们许妹跳舞好吗,女孩子应该负责貌美如花。”文娱委员对踏青时的battle印象深刻,满怀希望。

“大姐,你又不是拉不到人,”体委逛过许昭意打篮球的帖子,烦躁地摆摆手,“你们女生参加运动会比赛都不积极,好不容易有颗独苗苗,你没点ac数吗?”

“我不管,反正许妹只要进校队,就一定是c位,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妖怪反对?”文娱委员冷笑了声。

许昭意其实更想坐在观众席上,吃零食、打打盹、看比赛。不过架不住两个人轮番轰炸,她还是要了两张报名表考虑考虑。

“那什么,再帮帮忙。”体委临走前,往她手边多塞了张报名表,紧张地咽了下。

“嗯?”许昭意没反应过来。

体委递了个眼神,暗示许昭意问问梁靖川是否报名。也不等她说拒绝,自己就溜之大吉了。

“……”许昭意眉心跳了跳,实在不理解这群人居然这么怵他。

她懒得跟梁靖川搭腔,直接将报名表拍在了他的桌面上,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欠奉。

梁靖川抬眸看她,平静而散漫。

隔着几个座位,体委双手合十,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一个劲儿地使眼色,做了个口型:

为了集体,为了荣誉。

许昭意无语地跟体委对视了几秒,实在受不了对方一大老爷们儿努力装可怜,勉强开口道。

“你自己填一下。”

除此之外,许昭意一下午没搭理他,一直僵持到放学。

说实话梁靖川耐性不算好,也没体谅过谁的情绪,从来只有别人顺他意的份儿,所以他真理解不过来她为条裙子介意。

没想到她会记仇,更没想到她记仇时间还不短,明明考试的事她都一笑而过。

两人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的微薄友谊,居然被一件水手服打败了。

“你真生气了?”他侧了侧身,无奈又挫败。

许昭意收拾好东西,缓慢地站起来,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没有,你不用管我。”

梁靖川沉默了下,非常不能理解,“我就是随口一说,你穿什么都好看。”

“哦,谢谢你。”许昭意弯了下唇以示礼貌,然后将上扬的弧度冷淡拉平。

“……”

就算很不能理解她的心思,梁靖川也看出来了,她心情很差。

许昭意确实不太高兴,但也不算是为了他。她因为回执单心烦,实在没什么心情解释和敷衍人,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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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门外,钟婷正等在跟她一道回家。扫到许昭意家长回执单的签名,钟婷迟疑了下,“你不准备打电话问了啊?”

许昭意淡淡地嗯了声。

钟文秀十有八-九赶不回来。前段时间她的团队在finnmark的北角拍摄极光,结束后就赶往肯尼亚马赛马拉地区的边界线,几十万只牛羚正浩浩荡荡地迁徙,是取材的好去处。

她不可能因为场家长会跑回来,问了也白问。

“其实,不来就说明你太优秀了,很省心啊。”钟婷戳了戳她,“你别不高兴啊。”

“我哪儿能啊,我早就习惯了。”许昭意踢了下脚边的小石子,“我可太清楚了,我爸命根子是他的科研工作,我妈命根子是她的摄影爱好。”

她扯了下唇角,“组合起来,他俩的亲闺女应该是一部拍摄完美的科研纪录片。”

“其实自由自在挺好啊,你自己又那么争气,反正我打小儿就羡慕你,”钟婷背着手,倒转着身体走在她身侧,“我不用猜也知道,今晚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