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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的票。

这天晚上,在银行里的最后那几分钟是很难度过的,就如同分娩一样,每一步都得花费很大的力气,终于他走了出去。他确确实实应该相信这件事情吗?天气不错,包却很沉。往右边一看,没有断头台,再往左边一看,也没有宪兵队……

除了对面人行道上路易丝小小的身影,什么都没有。

这个画面让他震惊,有那么一点像是当你在街上和一个商人交错而过,只看到了身后的货摊,你认出了这里,却感觉到一切都不对劲。路易丝从来没有来过这里找他。他一边急急忙忙地穿过大街,一边心想着她是怎么找到银行地址的。这个小女孩儿花了很多时间来偷听,关于他们的生意,她甚至应该已经知道很久了。

“是爱德华……我们得快点儿。”她说道。

“什么,爱德华,出什么事了吗?”

然而,路易丝没有回答,接着,她伸出一只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到鲁特西亚大酒店。”

在出租车里,阿尔伯特将包放在两只脚的中间。路易丝直视前方,就好像是她自己在开出租车一样。对于阿尔伯特来说,这是一次机会,波利娜今天晚上要干活儿,工作很晚才会结束,因为她要第二天一大早就起床,所以就睡在“自己家”。就一个仆人而言,这意味着不是在自己家,而是别人的家里。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爱德华……”过了一会儿,阿尔伯特问道。

他被后视镜里司机的眼神吓到了,然后急忙改口道:

“出什么事了,欧仁怎么了?”

路易丝的脸色灰暗,就和她母亲的一样,或者说和结婚女子脸上的焦虑一样。

她转过身来,朝向他,摊开双手,眼睛已经湿润了。

“他好像死了。”

阿尔伯特和路易丝穿过鲁特西亚的大厅,向前迈着步子,希望一切都正常。没有比这样的动作更加明显的了。电梯员假装没有注意到他们紧张的情绪,他是个年轻人,但是已经十分老练了。

他们发现爱德华背抵着床,双腿伸直坐在地上。整个人的状态十分差,但是还没有死。路易丝表现出一贯的沉着冷静。房间散发出一股呕吐物的臭味,她便将窗户一扇又一扇地全部打开,接着,用在浴室找来的所有毛巾做成了粗布拖把。

阿尔伯特跪下来,俯身靠近他的朋友。

“啊,伙计,你是不是不舒服?”

爱德华轻轻地摇了摇头,眼部肌肉痉挛,使得眼睛一开一闭的。他没有戴面罩,脸上的大口散发出一股十分刺鼻的腐臭味,这让阿尔伯特向后退了一下。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接着扶住战友的腋窝,成功地将他放到了床上。一个没有嘴,没有下巴,除了一个大洞和上排牙齿,什么也没有的人,你是不会知道要怎样去拍打他的脸颊的。阿尔伯特叫着要爱德华睁开眼睛。

“你听得见吗?说啊,你听得到我吗?”他重复地说道。

因为一个回应都没有看到,于是,他的动作变得猛烈起来。他挺起身子,径直地走到浴室,接了满满一杯水。

当正要转身回到房间的时候,他惊讶得松开了手上的玻璃杯,整个人十分难受,不得不坐到了地上。

有一副面罩挂在门背后,就像挂在挂衣钩上的晨衣。

那是一张人脸,是爱德华的脸。真真实实的爱德华。在这之前的那些都是仿制的。他只是缺了眼睛。

阿尔伯特晕头转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在战壕里,所有人都装备齐全,走在木板上,身前身后都是人,每个人的身体都弯成弓形,准备着冲向113号战役的前线。就在那儿,普拉代勒中尉正用双筒望远镜监视着敌军。在他前面是贝里,在贝里的前面站着那个不经常见到的人,这个人转过身来,正是佩里顾,他正对着自己笑,笑得很灿烂。阿尔伯特发现他的脸上有一种淘气小孩的神情,甚至没有时间回应他,佩里顾就已经转了回去。

这天晚上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正是那张脸,只是少了笑容而已。阿尔伯特吓得僵住了身体,他没有再见过这样的他,当然除了在梦里,而现在,他就在那儿,出现在门口,就好像爱德华整个人显身,如同一个鬼魂。一连串的画面滚动起来,两个背部中枪的士兵倒下,113号战役开始,普拉代勒中尉猛烈地撞上自己的肩膀,弹坑,如浪潮般的泥土飞来掩埋了自己。

阿尔伯特大叫了一声。

路易丝十分慌张地出现在了门口。

他用鼻子喷出气息,打开水龙头,将水浇在脸上,再接满一杯水,直接回到房间里,不去看那副爱德华的面罩,接着一下将水倒进战友的喉咙里,战友马上就用双肘支撑着挺直了身体,然后开始要命地咳嗽起来,就和自己以前在土里咳嗽,最后又活过来的情形一样。

阿尔伯特让他向前弯下腰,以防他再次呕吐,然而,咳嗽却持续了很长的时间,他才渐渐恢复了正常。爱德华回过神来,从黑眼圈和因为身体瘫软而再次倒在床上陷入神志不清的状态中看得出,他一点儿力气都没了。阿尔伯特听着他的呼吸声,感觉到他恢复了正常。他一点儿也不关心路易丝在不在这里,就脱下了战友的衣服和裤子,让他躺下来,盖上被子。床十分大,他可以靠着爱德华,在枕头的一边坐下,而路易丝则坐在另一边。

就这样,他们一人坐一边,好像一对挡书板。每个人都握着爱德华的一只手,而爱德华昏睡着,喉咙里发出令人担心的声音。

从他们所在的地方,可以看到房间正中的大圆桌上,有一只细长的注射器、一个被切成两半的柠檬、一张纸,上面残留着一些棕色的粉末,像是泥土的颜色,一个火绒打火机,布条打了节,卷在一起,那样子看上去像是放了一个逗号在一个字下面。

桌脚处还有一根压迫血管的橡皮带子。

他们俩一言不发,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阿尔伯特虽然不太懂这些,但是这东西十分像是不久前当他在寻找吗啡时,别人向他推荐的东西。这就是效果更强的毒品:海洛因。爱德华甚至都不需要中间人就弄到了这个东西……

阿尔伯特感到很奇怪,思忖着:那么,我又能干什么呢?没有能解决这件事他感到抱歉,不仅仅是这一切。

爱德华吸海洛因到底有多久了?阿尔伯特现在正处于这种状态:控制不住局面的父母看不到任何出路,突然去面对既定的事实,但是却已经晚了。

在离开的四天前……

再说,不管是四天前还是四天后,这又能改变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