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刺客·口红画的心》

我们有多少时间可以待在一起?他问道。

不少。两三个小时吧。他们都出去忙了。

忙什么?

我不清楚。挣钱、购物、行善,诸如此类。管他们忙什么呢!她将自己的一绺头发塞到耳后,直了直腰。她感到自己招之即来,有一种贱的感觉。这车是谁的?她说。

一位朋友的。我可是个重要人物。我的朋友是有车族。

别跟我打趣了,她说道。他不吱声。她拉拉手套上的指头。如果有人看见我们怎么办?

他们只会看到这辆车子。这是辆破车,是穷人的车。即使别人盯着你看也认不出你来,因为像你这样的女人不会在这辆破车上被逮个正着。

有时候你并不十分喜欢我,她说道。

最近我无法多考虑别的事,他说。说到喜欢,这可是两码事。喜欢需要时间。我没有时间来喜欢你。我无法集中精力去喜欢你。

不是往那儿开。看这个路标。

路标是给别人看的,他说道。这儿——是这儿。

路面只有犁沟那么宽。到处是餐巾纸、口香糖的包装纸,以及鱼鳔似的用过的安全套。瓶子、鹅卵石和泥路上的一道道车辙,一切都乱糟糟的。她穿的皮鞋跟太高,走路很不方便。他挽住她的手臂,让她走稳。她却挣脱了。

这差不多是一块空地。别人会看见的。

谁会看见呢?我们是在桥下。

警察。别这样。还不是时候。

警察在大白天懒得管别人的闲事,他说。只有在晚上,他们才会打着手电去抓那些邪恶的变态狂。

别忘了还有流浪汉,她说道。还有疯子。

过来,他说。到这下面来。树荫底下。

这儿有毒青藤吗?

根本没有。我保证。也没有流浪汉和疯子,只有我。

你怎么知道这里没有毒青藤?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别顾虑那么多,他说道。躺下。

别这样。你会撕破我衣服的。等一下。

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如此气喘吁吁,根本不像是她发出来的。

水泥地上有一颗用口红画的心,中间有四个词的首字母。代表爱的L字母将它们连了起来。只有相关的人才知道这些首字母代表的是谁——他们曾来到这里,画了这颗心。他们宣告爱情,却隐去了细节。

这颗心的外面还有另外四个字母,看起来就像指南针的四个极。

FU

CK

这个词的四个字母被拆开来写,摊得很开:这是赤裸裸的做爱姿态图。

他嘴里有一股烟味,而她自己嘴里则有一丝咸味。周围充斥着败草和猫的味道,还有角落里发出的难闻的气味。草丛湿漉漉的,他们的膝盖上沾满了尘土。在这种肮脏的地方,植物倒是生长茂盛;长长的蒲公英向阳怒放。

在他们躺的地方,下面有一条潺潺的溪流。顶上则是枝繁叶茂、缀满紫色小花的葡萄藤;高高的桥墩撑起了铁桥,过桥的车子从头顶开过。蔚蓝色的天空被树枝和树叶分割得支离破碎。她背下是坚硬的泥土。

他抚摸着她的额头,手指滑过她的脸颊。你不该崇拜我,他说道。这世上并不是我一个男人有那物儿。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问题不在这里,她说。反正我并不崇拜你。他已经在表示将来要同她分别了。

好了,不管是什么,一旦我不再烦你,你得到的会更多。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并没有烦我呀。

生活之路长着呢,他说道。我们分别之后还会有生活。

说些别的吧。

好吧,他说。再躺下来。把你的头放在这儿。他将湿乎乎的衬衫推到一旁。他用一只手搂着她,另一只手到口袋里去掏香烟,接着用大拇指点着了火。她的耳朵紧贴着他的肩窝。

他问道:上次故事讲到哪儿了?

讲到织地毯的人。那些瞎眼的孩子。

没错。我记起来了。

他接下去说:萨基诺城的财富是靠奴隶们创造的,尤其是靠编织上好地毯的儿童奴隶。但是,说这话是忌讳的。斯尼法人声称,他们获取财富不是靠奴隶,而是靠他们自己的高尚品德和正确的思想——即对众神的精心供奉。

天上有许多神。众神总是派得上用处,允许人们做任何事情。萨基诺城的诸神也不例外。所有的神都吃肉;他们喜欢人们用牲畜来作祭品,但人血是再好也不过了。有这样一个传说:在这座城市建立之初,九位虔诚的父亲献出了自己的女儿,将她们埋葬在九个城门下面作为神圣的守卫者。

四面城墙的每一面都有两个这样的城门,一个出、一个进。如果出城是通过进来的那个门,那就意味着这人英年早逝。第九个城门位于市中心一座小山顶上;它是一块大理石板,打开的时候不会移动,只在生与死、灵与肉之间来回转动。这扇门是供众神进出的:由于他们不是凡人,可以在生死之间来去自如,因此也就不需要有两道门。萨基诺城的先知们有这样一个说法:人到底是怎样呼吸的——是呼出还是吸进?这就是神的特性吧。

这第九个门也是溅洒鲜血的祭坛。男孩献给掌管白天、亮光、宫殿、宴会、火炉、战争、美酒、入口和语言的三阳之神;女孩则献给五月之神——她是黑夜、雾霭、绿荫、饥荒、洞穴、生殖、出口和静谧的守护神。人们将男孩放在祭坛上,用木棒敲碎他的脑袋,然后将他扔进神的嘴巴——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炉。女孩则被切断脖子,放出血来滋润日见褪色的五个月亮,确保它们永远不会因暗淡而消失。

人们每年都会用九个女孩来祭奠埋在九个城门之下的女孩。这些牺牲的女孩被封为神之处女。人们诵读祷文,献上鲜花,点上香火,让她们为活着的人们说情。据说,一年中的最后三个月称为无面月。这几个月是女神们斋戒的日子,因此庄稼不长。在这段日子里,太阳之神发动战争,于是男孩的母亲们就将他们装扮成女孩的模样以保安全。

最高贵的斯尼法家庭必须献出至少一个女儿作为祭品,这已经成为一条法律。进献任何有污点或瑕疵的女孩都被认为是对女神的侮辱。于是,慢慢地,斯尼法家庭就开始将他们的女儿弄残,以图逃过劫难。他们会割去女儿的一个手指或耳垂,或者割去身体上别的什么小东西。不久,这种残害变成了一种象征性的行为:他们只在女孩的V形锁骨上刺一个椭圆形的青记。如果非斯尼法家庭出身的女子拥有这种等级标志的话,那就是犯了死罪。然而,妓院的老鸨们为了赚钱才不管这些呢。她们会用蓝墨水将最年轻的妓女们的那块地方涂青以抬高她们的身价。这样一来就吸引了大批嫖客;他们希望感受一下蹂躏具有高贵血统的斯尼法公主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