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惫的士兵(第3/3页)

仪式结束后,瑞妮在厨房为我和劳拉冲了点可可,让我们暖暖身子,因为我们在小雨里着凉了。瑞妮也递给希尔科特太太一杯,后者说她盛情难却。

“那东西为什么叫纪念碑?”劳拉问道。

“这是要我们记住那些死去的人。”瑞妮回答说。

“为什么?”劳拉又问道,“为了什么?他们喜欢纪念碑吗?”

“这不是为他们立的,更多的是为我们,”瑞妮回答说,“等你长大就会明白了。”劳拉总是得到这样的回答,她并不全信。她现在就想弄明白。她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可可。

“我可以再来点吗?什么是‘最高牺牲’?”

“士兵们为我们大家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我真希望你不要嘴大肚子小。我再给你一杯的话,你可得喝光它。”

“他们为什么献出自己的生命?他们想这样做吗?”

“不,但他们还是献出了生命。所以我们说它是牺牲,”瑞妮回答说,“够了,别再问了。这是你的可可。”

“他们将生命献给了上帝,因为这是上帝要的。就像耶稣,他是为我们所有的人赎罪而死的。”希尔科特太太说道。身为浸礼会教徒,她认为自己说的话具有最高的权威性。

一个星期之后,我和劳拉在峡谷中顺着卢韦托河边的小路散步。那天有雾,雾气从河中升腾起来,像脱脂的牛奶在空气中盘旋,从光秃秃的灌木细枝上滴下来。石子小路滑溜溜的。

突然,劳拉掉到了河里。所幸的是,我们身边这段河面的水流不急,因此她没有被河水卷走。我一面尖叫,一面沿河往下游跑,终于一把抓住了她的外衣。她的衣服并未被水浸透,但她还是很重,我差点也跟着掉进去。我设法将她拖到了一块平坦的岸礁上,然后把她整个人拽上了岸。她湿得像一只落汤鸡,我浑身也湿得不轻。我摇晃着她的身子。当时她一边发抖,一边大哭。

“你是故意这样做的!”我说道,“我看到你是故意的!你差点淹死!”劳拉喘着粗气,啜泣不止。我将她拥入怀中。“你干嘛要这样?”

“这样的话,上帝就会让妈妈活过来了。”她呜咽道。

“上帝并不想让你死掉,”我说,“你这样会让他很生气的!如果他想让妈妈活过来的话,他反正会这样做的,并不需要你投河。”当劳拉陷入这种低落情绪时,这是同她说话的唯一方式:你得装出知道某些她不了解的关于上帝的事。

她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鼻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瞧——他让我救了你!明白吗?如果他想让你死掉的话,那么我也早就跟着掉进河里了。我们俩都会淹死的!好了,现在你得把身子弄干。我不会告诉瑞妮的。我就说这是个意外,我说你不小心滑了进去。不过,千万别再做这种傻事了。好吗?”

劳拉不吭声了,可她让我领她回家。家里人免不了好一阵惊恐、紧张和责骂。他们给劳拉喝了一杯牛肉汤,让她洗了个热水澡,还为她冲了一个暖瓶。她的这次闪失被归因于她的众人皆知的笨拙;家里人告诫她以后走路要当心点。父亲说我做得好;我在想,如果失去劳拉,他又会说些什么呢。瑞妮说,我们俩至少有一个还有点头脑,这倒是件好事,可是我们俩究竟去那儿干嘛呢?况且是个雾天。她说,我本该是明事理的。

那天夜里,我躺在床上久久睡不着,两臂抱胸,缩成一团。我的双脚像石头一样冰冷,牙齿咯咯地打颤。我无法抹去劳拉在卢韦托河冰冷黑水中的那一幕——她的头发像烟雾一样飘散在旋风中;她湿漉漉的脸庞闪着银光;当我抓住她的衣服时,她两眼瞪着我。拽她上来是多么不容易!差一点我就松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