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2/3页)

“英奇,拜托!”楚德插嘴道,但她唇边却挂着一抹微笑,二人彼此飞快交换了一下得意的笑容。

菲奥娜再次用手肘轻轻推了我一下。我瞥了她一眼,看得出她的耐心已消耗殆尽,迫不及待想让摧残她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而无片刻延宕。我倾身向前,清了清嗓子,但没等我真的开口,英奇又开始讲了。

“呃,我想说的是,你细细想想,你就明白这种级别的待遇不过是我们理所应得的。显然,冯·布劳恩先生无论如何也是这么认为的。他一直都非常友善,对我们彬彬有礼,是不是?当他不得不离开去市政厅会合官方团体的时候,他非常抱歉。‘我们会在大概三十分钟后到达动物园。’他继续道,‘我非常希望你们二位女士会去。’他告诉我们,如果我们能跟他们一行人保持五六米远的距离,就完全没关系。毕竟,我们的身份不仅仅是公众成员!哦,非常抱歉,菲奥娜,我们可没有忘了你,我们本打算向冯·布劳恩先生提起我们小组成员中有一位,也就是你,亲爱的,我们中有一位是瑞德先生的挚友,有多年友谊的、非常亲爱的朋友。我们已经下定决心要提起,但不知何故,我们就是没机会说这个,是不是,楚德?”

这两个女人再一次彼此交换得意的笑容。菲奥娜冷冷地盯着她们,强忍怒火。我意识到,这会儿事情已经太离谱了,于是决定介入。然而,此种做法的两种可行方案立刻呈现在我面前。一个选择就是礼貌优雅地介入英奇碰巧说出的连串话语当中,以吸引其留意我的身份。比如,我会突然间平静地插话道:“呃,既然我们无缘在动物园相见,那么我们欣然地在你自己的家中相见,又有何关系呢?”或者类似的话。另一选择就只是突然起身,或许边起身边甩出两只胳膊,直言不讳地宣布道:“我就是瑞德!”我自然希望选择一种会带来最大打击的方法,但犹豫不决的我再次错过了机会,因为英奇又开始讲话了。

“我们到了动物园,开始等,哦,大概等了二十分钟,是吧,楚德?我们在一个小小路边摊等待,可以在那儿喝杯咖啡,大概二十分钟之后,我们看到这些车辆直接开到大门口,这群尊贵的人下了车。大约有十或者十一个人,全是男士,冯·温特斯坦先生在,还有费希尔先生和霍夫曼先生。当然还有冯·布劳恩先生。布罗茨基先生走在这群人中间,看起来确实非常高贵,是不是,楚德?一点不像过去的样子。我们当然立刻寻找瑞德先生,但他不在当中。我和楚德一张脸一张脸看过去,但都是些老面孔,议员什么的,你知道的。有一瞬间,我们以为莱特梅尔先生就是瑞德先生呢,就在他刚从车里出来的时候。总之,他没有跟他们一起,我们还彼此说着,因为他繁忙的行程,可能稍迟一些会来。所有这些绅士都在,他们走上一条小径,全穿着黑色外套,除了布罗茨基先生,他穿了一件灰色外套,非常高贵的扮相,还有一顶与之相配的帽子。他们走过枫树林,全都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到了第一个笼子处。冯·温特斯坦先生好像是主事人,不停指着东西跟布罗茨基先生介绍,指着每个笼子里的动物介绍。但看得出来,没人太多注意动物,他们都在为布罗茨基先生与柯林斯小姐的碰面紧张。我们也没法不紧张,是不是,楚德?我们继续走,转过弯走到中央广场,果真,柯林斯小姐在那儿,自己一人,站在长颈鹿面前,看着它们。还有其他一些人来回踱着步子,但他们当然不知道,当官方团的人转过拐角,人们才意识到有事发生,恭敬地移开了,而柯林斯小姐还站在长颈鹿面前,看上去较先前更孤单了。官方团的人走近了些,她朝他们看了过去。她显得如此平静,你根本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而布罗茨基先生,我们能看到他的表情,非常僵硬,偷偷地瞄向柯林斯小姐,虽说当时他们俩之间还隔了老远,中间还有猴子浣熊的笼圈。冯·温特斯坦先生好像在给布罗茨基先生介绍所有动物,好似这些动物全是一场盛宴的官方嘉宾一般,是不是,楚德?我们不知道这些先生为何不直接走到长颈鹿和柯林斯小姐那里,但很显然,他们已经决定采用这种方式了。真是太令人激动了,太感动了,有那么一刻,我们甚至忘记了瑞德先生出现的可能。能看到布罗茨基呼出的气息,薄雾蒙蒙,其他所有绅士也是一样,紧接着,只剩下几个笼子的时候,布罗茨基先生好像对动物失去了兴趣,他摘下了帽子。动作非常老式,却毕恭毕敬,菲奥娜。我们感到非常荣幸有幸目睹这一切。”

“行动胜千言,”楚德插话道,“从他行动的方式能看出许多,然后他就只是将帽子举在胸前,好似同时在宣告爱意和歉意。非常感人。”

“是我在讲故事好吧,谢谢你,楚德。柯林斯小姐,她非常优雅,从远处看根本猜不出她已经这把年纪了。如此青春的身材。她非常冷淡,若无其事地转身面对他,两人之间大约隔了一个笼子的距离。在场的所有公众人员这时候都立刻后退,我和楚德,我们记得冯·布劳恩先生说过的,保持五米远,我们尽量放胆俯身向前,但此刻好像是个私人时刻,我们不敢靠得太近。他们先是互相点了点头,互道了些平常不过的问候。接着,布罗茨基先生,他突然上前几步,伸出手,非常迅速地,好像事先计划好了,楚德认为……”

“没错,好像他私下里已经练习了好些天一样……”

“是的,就是那样。我同意楚德的看法。就像那样。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轻轻地礼貌地吻了一下,然后放开。而柯林斯小姐,她只是优雅地鞠了个躬,接着立刻将注意力转向其他男士,和他们打招呼,微笑,我们离得太远,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而他们所有人都在,有那么一小会儿,好像没人知道接下来做什么。然后,冯·温特斯坦先生采取主动,开始向布罗茨基先生和柯林斯小姐讲解长颈鹿的习性,言语中仿佛他们是一对——是不是,楚德?仿佛他们是一对很好的老夫妻,从一开始就一起来到这里。而他们二人,布罗茨基先生和柯林斯小姐,这么多年之后,肩并肩地站着,没有触碰,只是肩并肩地站着,两人盯着长颈鹿,听着冯·温特斯坦先生的介绍。如此持续了一段时间,就看见其他男士互相窃窃私语接下来怎么办。跟着,渐渐地,不自觉地,男士们统统往后汇拢去,做得非常好,非常文明,他们全都假装在互相交谈,一次慢慢移开一点,所以最后只剩下布罗茨基先生和柯林斯小姐在长颈鹿前。当然,我们这会儿能非常近距离地观察,而其他每个人亦定是如此,但当然,每个人都假装没有瞧见。我们看到布罗茨基先生优雅地转身面对柯林斯小姐,举起一只手指着长颈鹿的笼子,说着些什么。好像是些发自内心诚挚的话,柯林斯小姐稍稍低下了头,这会儿连她也不能继续无动于衷了,接着,布罗茨基先生继续说着,不时地,能看见他又举起一只手,像这样,非常轻柔地,指着长颈鹿。我们无法确定他是在说长颈鹿还是其他别的事情,但他不断举起手指着笼子。柯林斯小姐看似确实被征服了,但她是如此优雅的女士,她直了直身体,微笑着,然后二人慢慢踱步至其他男士聊天的地方。能看见她和男士们互道了些什么,非常礼貌且愉快,她好像跟费希尔先生谈了颇久,接着轮流和他们每个人道别。她朝布罗茨基先生微微躬身点头,看得出来,布罗茨基先生对此很是开心满意。他站在那儿,恍如游梦,帽子还举在胸前。接着,她走上小径离开,一路径直走向茶点小屋,过了喷泉,绕过北极熊围圈,消失在视线中了。而等她一离开,男士们似是抛弃了先前的伪装,围聚在布罗茨基先生身边,看得出来,每个人都开心异常,兴奋异常,他们好像在恭喜他。哦,我们当时多想知道布罗茨基先生跟柯林斯小姐说了些什么啊!或许我们应该大胆些,再走近几步,可能会捕捉到至少一些零零碎碎的话语。不过,现在我们身份不一样了,得更加谨慎。不管怎么说,一切都太美好了。动物园里的那些树,每年的这个时候都那么美。我确实想知道他们彼此说了些什么。楚德认为他们现在真的又重在一起了。你知道吗,他们从未离婚?是不是很有意思?那么些年了,尽管柯林斯小姐坚持自己被称作柯林斯小姐,他们从未离婚。布罗茨基先生赢回她是理所应当的。哦,非常抱歉,我们被兴奋冲昏头了,甚至还没开始给你讲到重点!关于瑞德先生!你看,既然瑞德先生没有跟官方团的人在一起,我们也就不能真的上前,即便是在柯林斯小姐离开之后。毕竟,冯·布劳恩先生建议过我们上前只是为了见见瑞德先生。总之,尽管我们小心地看着冯·布劳恩先生,尽管有时候与他非常近了,他却从未朝我们看过一眼,可能他过于关注布罗茨基先生了。所以我们没有上前。但之后,他们要离开时,我们看着他们就要穿过大门时,他们全部停了下来,又有一个人加入了他们,一个男人,但他们走得太远了,我们看不清楚。但楚德肯定与他们会合的人就是瑞德先生——她的远视视力好过我,我还没戴眼镜。她肯定——是不是,楚德?——她肯定那就是他,他非常圆滑机智,置身事外,所以不会添麻烦,这事对布罗茨基先生与柯林斯小姐来说本来就已经够难办的了。他这会儿在大门口会合官方团体的人。起先,我以为那不过是冯·布劳恩先生罢了,但我没有戴眼镜,而楚德非常肯定那就是瑞德先生。事后,我仔细想了想,也觉得可能当时那人就是瑞德先生。所以说我们就错过了被引见给他的机会!这时候,他们走得很远了,你看,已经在大门口了,司机们已经打开了车门。即便我们冲跑过去,也来不及到那儿的。所以从最严格的意义上讲,我们没有见到瑞德先生。但我和楚德刚刚还在讨论,我们说,几乎从所有其他意义上讲,我的意思是从其他任何真正重要的意义上讲,可以公平地说我们今天见到他了。毕竟,假如他一直跟官方团的人在一起的话,那么确定无疑的,在长颈鹿笼子跟前那会儿,就在柯林斯小姐离开之后,冯·布劳恩先生一定会为我们引见的。那不是我们的错,我们没有意识到瑞德先生会那么狡猾,一直呆在大门口。总之,重点是,毫无疑问,将我们引见给他,是合乎时宜的。那就是重点。冯·布劳恩先生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既然我们处在现在这个位置上,那明显就是合乎时宜的。而且你知道吗,楚德,”她扭头对着她的朋友,“现在我再进一步地想想,我同意你的看法。今晚的聚会上我们也可以向她们宣布我们真的见到了他。就像你说的,那比说我们没有见到更为接近真相。而且今晚那么多事,我们真的没时间将一切再重新解释一遍。毕竟,我们没能正式被引见给他,只是造化弄人,就是这样。出于所有的目的和意图,我们已经见过他了。他一定会听说我们所有的事,如果他还没,那他一定会非常详细地询问起我们是如何照料他父母的。所以我们实际上等于见过他了,像你说的,如果别人并非如此认为,那对我们会很不公平。哦,我错了——”英奇突然转向菲奥娜,“我都忘记了,我正在和瑞德先生的一位老朋友谈话。对这样一个老朋友来说,这一切看起来不过是大惊小怪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