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4/5页)

“那只兔子本来是给我自己当晚餐的,”船夫的声音从房间那边传来。“我同情她,才给了她。就是好心帮个忙。”

“先生,你们的事情我们都不知道,”比特丽丝说。“但是,骗这位女士,把她丢在岸上,听起来的确很残酷。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呢?”

“我好心的女士,这位老太太说的,可不是一般的岛。这么多年来,我们这些船夫渡了好多人过去,现在岛上的田地树林里该有几百人了吧。可那是个奇怪的地方,人一到岛上,就只能孤单地在草地上、树林里行走,看不见其他人。偶尔,如果晚上有月亮,或者风暴即将来临,也许能感觉到其他人的存在。但大多日子里,对每个旅行者来说,他都是岛上唯一的居民。我倒愿意把这位太太渡过去,可等她明白不能和丈夫在一起,她就说不愿意孤单地过,所以不上岛了。我听从了她的决定——我必须这么做啊——让她自己走了。兔子呢,我说过,只是好心才给她的。你们看看,她是怎么答谢的。”

“这个船夫嘴巴会讲,”老妇人说。“你们是外面来的,可他还是敢骗你们。他会让你们相信,岛上每个人都是孤魂野鬼,可实际上不是这样。我和丈夫很多年做梦都想去的,难道会是那种地方?实际情况是,很多夫妻都被允许渡海,到岛上一起生活。很多人手挽着手,在树林里和安静的沙滩上散步。我和丈夫知道。我们小的时候就知道了。两位好心人啊,你们在记忆里找一找,现在就能想起来,我说的是真的。在岸边等的时候,我们哪里知道,划船过来的,竟会是一个这么残酷的船夫。”

“她说的话,只有一部分是真的,”船夫说。“偶尔会有一对夫妇,获得允许一起上岛,但这种情况很少。需要两人之间,有罕见的深爱紧紧相连。偶尔会有,这我不否认,所以如果遇到夫妻,甚至是还没有结婚的情人,要我们渡过去,我们就有责任仔细盘问他们。判断两人之间的爱是不是深到可以一起过去,这是我们的责任。这位女士不愿意承认,但她和她丈夫之间的爱就是太弱了。让她先扪心自问,然后再来说我那天的判断对不对。”

“夫人,”比特丽丝说。“您怎么说?”

老妇人不说话。她低着头,气呼呼地继续用刀摩擦着兔子的皮毛。

“夫人,”埃克索说,“雨一停,我们就要上路啦。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离开这儿呢?我们很愿意和您一起走一段路。我们可以聊聊天,您想谈什么就谈什么。让这位好心的船夫待在这儿,安安静静享受一下吧,趁房子还没有全部倒塌。这样坐着,有什么好处呢?如果您愿意,在我们分手之前,我可以干干净净地把兔子杀了。您看怎么样?”

老妇人没回答,也没有表示她听到了埃克索的话。过了一会儿,她慢慢站起身来,兔子紧紧抓在胸前,迈步朝房间坍塌的那一边走过去,她个子很矮,斗篷在地上拖着。屋顶上有水溅落在她身上,可她似乎并不在意。她走到房间远端,望了望外面的雨和侵入房间地面的野草,然后慢慢弯下腰,把兔子放在脚下。兔子一开始没有动,可能是因为害怕身体僵硬了,然后便没入了草丛里。

老妇人小心翼翼地直起身子。转身的时候,她似乎在看着船夫——她眼睛深陷得厉害,所以很难确定是不是看他——然后说道:“这两位陌生人让我没了胃口。但是,胃口会回来的,我肯定。”

说完,她提起斗篷的边,缓缓踏入草丛,就像慢慢走进水坑一样。雨打在她身上,她把斗篷的帽子又往上拉了拉,然后迈步走进了荨麻丛。

“再等一会儿,我们和您一起走,”埃克索在她身后喊道。但他感觉到比特丽丝的手搭在自己的胳膊上,听她低声说道:“别管她的闲事,埃克索。让她走吧。”

稍后,埃克索走到老妇人迈步出去的地方,心里还有点儿期待在什么地方看到她,也许被灌木丛挡住了,没法继续走。但他没看到她的踪迹。

“谢谢啦,朋友们,”船夫在她身后说。“至少今天我也许可以安静一会儿,想想我小时候的事儿。”

“我们马上也会走开啦,船夫,”埃克索说。“雨停下来就走。”

“不要急,朋友们。你们讲了公道话,我很感谢。”

埃克索继续盯着外面的雨。他听见妻子在身后说:“先生,这以前肯定是个气派的宅子吧。”

“噢,是的,好心的女士。小的时候,我可不知道宅子有多气派,因为我没见过别的地方。有漂亮的画和珠宝,还有智慧而善良的仆人。那边过去,还有个宴会大厅呢。”

“先生,看到现在这幅光景,心里不好受吧。”

“房子还在这儿,我就很感激,好心的女士。这房子经历过战争年月,差不多的宅子,很多都烧掉了,现在不过是一两个土堆而已,上面长满了野草和石楠。”

这时埃克索听到比特丽丝在身后走了过来,感觉到她一只手放在自己肩膀上。“怎么啦,埃克索?”她低声问道。“你有心事,我看得出来。”

“没什么,公主。就是这儿的废墟而已。有一下子好像是我在这儿回忆往事一样。”

“什么样的往事呢,埃克索?”

“不知道啊,公主。这人提到战争和烧毁的房子,好像我也想起了什么事情。我认识你之前的事情,应该是。”

“还有我们俩不认识的时候吗,埃克索?有时候我感觉我们俩从生下来就一直在一起。”

“我也觉得是这样,公主。我只是一时发傻,这是个奇怪的地方。”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然后她捏了一下他的手,轻轻地说:“这的确是个奇怪的地方,可能比淋雨更糟糕。我想走了,埃克索。说不定那个女人要回来,或者发生更糟糕的事情。”

埃克索点点头。然后他转过脸,对着房间那边喊道:“好啦,船夫,看来雨要停了,我们该上路啦。谢谢你让我们躲雨。”

听到这话,船夫什么也没说,可是他们背行囊的时候,他却走过来帮忙,把他们的手杖递了过来。“旅途平安,朋友们,”他说。“希望你们见到儿子的时候,他平安健康。”

他们又表示感谢,两人要穿过拱门时,比特丽丝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

“既然我们要走了,先生,”她说,“也许再也见不着了,我能不能请你回答我一个小问题。”

船夫站在墙边原来的位置,认真地看着她。

“先生,你之前说过,”比特丽丝继续说道,“你有责任盘问等待渡海的夫妻。你说,需要核查一下,看看他们之间是否有深爱,能够到岛上一起生活。先生,我想问的就是这个。你要怎么盘问,才能核查清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