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6/8页)

埃克索注意到了这一切,他钦佩士兵的战术技巧,也惊讶于其复杂含义。以前某个时候,埃克索也曾催马向前,以与另一位同行骑手并辔而行,这个动作幅度很小,但实际上非常重要。那天他在干什么呢?他们两个人,他自己和另外那位骑手,一直在马背上等待,眼睛望着辽阔的灰色原野。此前,同伴的马一直在前面,因为埃克索记得马尾巴在他眼前摇晃、抖动,当时他心里想,这是因为动物的本能呢,还是因为空阔的土地上刮着狂风?

埃克索抛开这些令人困惑的念头,慢慢起身,然后帮助妻子也站起来。高文爵士仍旧坐着,像是粘在了橡树脚下,愤怒地看着新来的人。随后他低声对埃克索说,“先生,扶我站起来。”

埃克索和比特丽丝一起动手,各扶住一条胳膊,才让老骑士站起身来。不过,等他全副盔甲,站直了身子,挺起胸膛,可真是一副威风凛凛的模样。但高文爵士只是闷闷不乐地瞪着那位士兵,仅此而已,最后埃克索先开口说话。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们呢,先生?我们不过是普通的路人。你刚在瀑布旁边盘问过我们,还不到一个小时,你就不记得了吗?”

“大叔,我清楚地记得你,”灰白头发的士兵说。“尽管刚才见面的时候,我们这些守桥的人遇到了一种奇怪的魔咒,以至于我们都忘记了守桥的目的。现在,我站岗结束,打算骑马到营地,才突然想了起来。后来我想到了你,大叔,以及你们这些人如何溜了过去,就掉转马头,追了上来。孩子!不要晃来晃去,听到没!待在你傻哥哥身边!”

埃德温闷闷不乐地回到维斯坦身边,眼睛望着武士,似乎是要问他的意见。武士仍旧傻笑着,但没发出声音,口水从一边嘴角挂下来。他眼珠乱转、东张西望,不过埃克索猜想,实际上武士是在仔细测算他和马之间有多远,还有对手的位置,他得出的结论很可能和埃克索一样。

“高文爵士,”埃克索低声说。“要是现在出事情,我请求你帮我保护我的好妻子。”

“那将是我的荣耀,先生。放心吧。”

埃克索点头表示感谢,这时灰白头发的士兵正从马上下来。埃克索又一次发现,自己非常钦佩他下马的技巧,等他站在维斯坦和男孩面前时,他和两人之间的距离和角度刚刚好;而且,他持剑的方法不会累着胳膊,他的马则能挡住身后的突袭。

“大叔,我告诉你,上次见面的时候我们忘了什么事情。我们之前刚收到消息,一名撒克逊武士离开了附近一个村庄,还带了一名受伤的男孩。”士兵冲埃德温点点头。“和那边那个男孩年纪差不多。好啦,大叔,我不知道你和这位好心的女士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我要找的只是这个撒克逊人和他带的男孩。老老实实说话,你就不会受到伤害。”

“这儿没有什么武士,先生。我们和你没什么争执,和布雷纳斯爵爷也没有纠葛,我想你的主人是他吧。”

“大叔,你知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吗?帮我们的敌人遮掩,你就要对我们负责任,无论你年纪多大。和你同行的是什么人——这个哑巴和这个男孩?”

“我已经说过了,先生,他们是欠债的人给我们的,代替谷物和锡块。他们要干一年的活,帮他们家还债。”

“你肯定没弄错吗,大叔?”

“我不知道你们要找谁,先生,但肯定不会是这两个可怜的撒克逊人。你把时间花在我们身上,而你的敌人却在别的地方逍遥自在。”

士兵考虑着这句话——埃克索的声音有意想不到的权威——他的样子开始有些犹豫了。“高文爵士,”他问。“对于这些人,你了解多少?”

“我和霍拉斯在这儿休息,他们从这儿经过,和我们碰上了。我相信他们是老实人。”

士兵又一次仔细看着维斯坦的面孔。“一个不会说话的傻子,是吗?”他向前走了两步,举起剑,剑尖对着维斯坦的喉咙。“但他一定像我们一样害怕死亡吧。”

埃克索看得出来,士兵第一次犯了个错误。他离对手太近了,现在维斯坦有可能突然行动,在士兵的剑刺出之前,抓住他握剑的那条胳膊,尽管这样做仍然有很大危险。然而,维斯坦继续咯咯笑着,又冲身旁的埃德温傻笑。但是,这次士兵的行为,似乎引起了高文爵士的愤怒。

“先生,一个小时前我还不认识他们,”他喊道。“但我可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受人欺负。”

“高文爵士,这和你没有关系。我希望你能够保持沉默。”

“先生,你好大的胆子,敢对亚瑟王的骑士这么说话?”

“这个傻子,”士兵继续说话,完全不理会高文爵士,“会不会是乔装改扮的武士?他手头没有武器,也就没什么区别。无论他是武士还是傻子,我的剑都够锋利。”

“他好大的胆子!”高文爵士自言自语道。

灰白头发的士兵也许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往后退了两步,回到了之前站的地方,手里剑的位置也低下来,放到了腰部。“孩子,”他说,“往前走,到我这儿来。”

“他只说撒克逊话,先生,又是个害羞的孩子,”埃克索说。

“大叔,他不需要说话。只要拉起衣服,我们就知道他是不是和武士一起离开村庄的那个男孩。孩子,再走近一步。”

埃德温走到近前,士兵不拿剑的那只手伸了过来。埃德温想把他推开,两人扭打了一会儿,但随即男孩的上衣被拉起来,埃克索看到,他肋骨下方有一个肿块,周围一圈小点,那是干了的血迹。比特丽丝和高文一人一边,都探着身子去看个仔细,但士兵自己不愿意将目光从维斯坦身上移开。过了好长时间,他决定看看伤口,那就必须快速把脑袋转过来,就在这一刻,埃德温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叫声——不能算是喊叫,那声音倒让埃克索想起一只绝望的狐狸。士兵愣了一下,埃德温抓住这个机会挣脱开来。这时候,埃克索才意识到,刚才的声音不是男孩发出的,而是维斯坦;武士的马之前在懒洋洋地啃草皮,听到这声音,突然转过头,朝他们冲过来。

士兵自己的马在他身后一阵乱动,让他更加疑惑,等他回过神来,维斯坦已经跑到了攻击范围之外。维斯坦的那匹母马以惊人的速度奔过来,维斯坦做了个朝一边跑的假动作,实际上跑向了另一边,同时又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呼叫。母马放慢脚步,身体挡在维斯坦和他的对手之间,让维斯坦几乎可以悠闲地在离橡树几步远的地方站好位置。母马又转过头,聪明地在后面跟上主人。埃克索以为,维斯坦打算在母马从面前经过的时候骑上去,因为他这时正张开双臂等着。在母马遮住视线之前的那个短暂瞬间,埃克索甚至看到了他的手伸向马鞍。但是,那匹马随后小步跑开,回到了刚才啃草皮的地方,马背上没有人。维斯坦一直静静地站在那儿,不过一只手里多了一把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