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6/9页)

维斯坦转过脸,目光从坑中落到老骑士身上。

“希望过错被人遗忘,犯错者逍遥法外,这是什么样的神呢,先生?”

“你问得好,维斯坦阁下,我知道我的神为我们那天的行为感到不安。但事情过去很久了,死者安息于地下,地上早已覆盖着怡人的绿草。年轻一代对他们一无所知。我求你离开这个地方,让魁瑞格的作用再发挥一段时间。她还能活一两个季节吧,最多了。可是,那么长时间也许就足以让旧伤口永远愈合,让永久的和平降临在我们中间。你看她多么希望活下去,先生!发发慈悲,离开这个地方吧。让这个国家在遗忘中平复。”

“愚蠢啊,先生。蛆虫越活越肥,旧伤口怎么可能愈合?和平建立在屠杀与魔法师的骗术之上,怎么能够持久?我明白这是你虔诚的渴望,渴望你那些恐怖的往事像尘土一样消于无形。但是,它们却在泥土中蛰伏,像死者的白骨一样,等着人们发掘。高文爵士,我的答复没有更改。我必须到下面的坑里去。”

高文爵士庄重地点点头。“我理解,先生。”

“那么我要反过来请求你了,骑士阁下。你愿意把这个地方留给我,回到现在正在山下等着的那匹忠实的老马那儿去吗?”

“你知道我做不到,维斯坦阁下。”

“我也是这么想的。那好吧。”

维斯坦从埃克索和比特丽丝身边走过,走下粗糙的台阶。他又一次到了山丘脚下,四下里看看,然后说话了,声音与原来完全不同:“高文爵士,这儿的泥土看起来很奇怪。是不是母龙在精力旺盛的时候喷火烧成这个样子的?还是这儿经常遭受雷击,新草长出来之前,地上被焚烧过?”

高文跟着他也下了山丘,这时他走下台阶,两人四下里随便逛了一会儿,像同伴在寻找搭帐篷的地方一样。

“这事儿我也弄不明白,维斯坦阁下,”高文说道。“就算年轻的时候,她也一直在上面,我想地面应该不是魁瑞格烧焦的。也许一直就是这样,我们把她移到这儿放进巢穴的时候,就是这样的。”高文跺跺脚,用脚后跟试一试地面。“不过,地面很不错啊,先生。”

“是啊。”维斯坦背对着高文,也在用脚测试地面。

“不过,也许还不够宽?”骑士说道。“你看那条边到了悬崖上。人在这儿倒下,肯定能在友好的土地上安息,但他的血也许会很快流过烧焦的草地,从那边淌到崖下去。我可不是说你的啊,先生,但我可不希望自己的内脏挂在崖壁上,像白色的海鸥粪便一样!”

两人都大笑起来,接着维斯坦说:

“这是不必要的担心,先生。你看,那边悬崖前的地面要略微高一些。至于另外那一边嘛,距离很远,而且还要先经过一大片干渴的泥土呢。”

“观察很细致。那好吧,这个地方不错!”高文爵士仰头看着埃克索和比特丽丝,他们俩仍旧站在那块突出的地方,不过现在都背对着坑。“埃克索阁下,”他兴冲冲地喊道,“你一直是个外交高手。现在,你还愿意用你的雄辩之术,让我们两人像朋友一样离开这个地方吗?”

“对不起,高文爵士。你多次帮助我们,我们感谢你。但是,我们到这儿来,是要看着魁瑞格死,如果你要守护她,那我和我妻子就不能帮你说话了。在这件事情上,我们站在维斯坦阁下一边。”

“这我明白了,先生。那么,至少让我提个要求。我并不害怕面前这个人。但是,如果倒下去的是我,你们能不能把我的好霍拉斯带下山去?他肯定会欢迎两个好心的不列颠人骑在背上。你们也许会以为,他可能会哼哼唧唧发牢骚,但你们两人对他来说不会太重。带着我亲爱的霍拉斯离开这里,等你们用不上他了,给他找块上好的绿草地,让他一边尽情地吃,一边想想过去的事情吧。你们可以帮我这个忙吗,朋友?”

“我们将很高兴帮忙,先生,而且你的马还是我们的救星呢,这下山的路可不容易。”

“说起这件事,先生。”高文这时候已经到了山丘脚下。“之前我曾劝你们利用那条河,我现在再说一次。让霍拉斯驮着你们下山,你们一到河边,就找艘船往东走。马鞍里有锡块和金币,可以支付船费。”

“我们感谢你,先生。你慷慨大方,令我们感动。”

“但是,高文爵士,”比特丽丝说。“如果你的马驮我们两人下山,那么你倒下去之后,尸体怎么下山呢?你太好心了,忘记考虑自己的尸体啦。把你埋葬在这么个孤零零的地方,我们会很难过的。”

有一刻,老骑士的面色变得庄重起来,几乎有些悲怆。但是,那张脸上随即绽出笑容来,他说:“好啦,夫人。我还指望能获胜呢,我们就不要讨论怎么埋葬了吧!反正现在对我来说,这座山也不见得比其他地方更加孤单,就算这场战斗不顺利,我还担心我的鬼魂在低地上要看着不想看的场景呢。所以不要谈论尸体啦,夫人!维斯坦阁下,如果运气不在你那边,你有没有什么事要请这两位朋友帮忙呢?”

“和你一样,先生,我也宁愿不去考虑失败。然而,你虽然年纪大了,却是个令人生畏的对手,这一点只有大傻瓜才会否认。所以我也要麻烦这对好心的夫妻,请你们帮个忙。如果我不在了,请你们把埃德温阁下送到一个好心的村子里去,并请转告他,我把他看作我最优秀的徒弟。”

“我们答应你,先生,”埃克索说。“我们会为他找到最好的村子,尽管他身上带着特殊的伤,前途不容乐观。”

“说得好。这提醒了我,我应该更加努力,不能在这次较量中倒下。好啦,高文爵士,我们可以开始了吧?”

“还有一个请求,”老骑士说,“这次是向你提的,维斯坦阁下。这事我提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与刚才我们愉快讨论的话题有关。先生,我说的是拔剑的问题。我年纪大了,要把这件旧武器从剑鞘里拔出来,我发现要花很长时间,愚蠢得很。如果我们两人面对面,剑都不拔的话,恐怕我就只能供你戏耍了,我知道你拔剑有多快。哎呀,先生,我还在跳来跳去,一边咒骂一边不停地拽这个铁家伙,而你却优哉游哉,心里想是该砍下我的脑袋呢,还是该唱首颂歌慢慢等着!不过,如果我们同意先各自把剑拔出来……哎呀,这可真让我难为情,先生!”

“不用再说了,高文爵士。靠拔剑快占对手便宜的武士,我看也没什么了不起。我们就听你的建议,先把剑拔出来再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