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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肯定自己已经追不上她,抑制不住地抽泣起来时,又看见她骑着马从眼前一路小跑而过,并不抬头看他。

“你看,你看,薇莪拉,我在干什么!”他开始用光头朝树的主干撞击(说实话,他的有非常之硬)。

她还是不看他,她已经走远了。

柯希莫期待着她会绕着树木弯弯曲曲地折回来。“薇莪拉!我太伤心了!”他把身体倒悬在空中,头朝下,两只脚勾紧树枝,用拳头猛打一阵自己的头和脸。或者以一种破坏性的疯狂毁坏树冠,一棵枝叶茂盛的榆树在几分钟之内变得光秃秃的,被剥掉了装饰,仿佛下过冰雹一般。

但是,他从不以自杀相威胁,而且,他从不用任何方式威胁别人,他不会在感情问题上进行讹诈。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在他已经做了之后,行动就宣告了他的想法。他不会在还没有做时就扬言要如何如何。

在某个时刻,薇莪拉夫人像她突然生气一样出人意料地露面了,柯希莫的一切发疯的行动似乎都不曾使她受感动,某一行动却出其不意地点燃了她心里的怜悯和爱情之火:“别这样,柯希莫,亲爱的,等着我!”她从马鞍上跳起,匆匆爬上一棵树,而他在高处早已伸出双臂,准备把她拉上去。

爱情像吵架一样疯疯傻傻地重新开始。这其实是一回事,但柯希莫对此一点也不开窍。

“你为什么让我痛苦?”

“因为我爱你。”

这时是他发火了:“不,你不爱我!爱着的人需要幸福,不要痛苦。”

“爱着的人只要爱情,也用痛苦来换取。”

“那么你存心让我受苦。”

“对,为了证实你是不是爱我。”

男爵的哲学拒绝走极端:“痛苦是消极的精神状态。”

“爱情包括一切。”

“痛苦总是会被克服的。”

“爱情不排斥任何东西。”

“有些东西我永远不会接受。”

“接受了,因为你爱我并为此忍受痛苦。”

在柯希莫身上,痛苦表现为摔打叫嚷,快乐也在心里装不住了,它要迸发出来。当他的幸福达到某一程度时,他不得不从情人身边离开,一边跳跃一边叫喊,宣扬他的情妇的美丽可爱:

“我拥有世界上最美丽的姑娘!”

那些坐在长凳上的翁布多萨的闲人和老海员,对于他这种倏然而至已经见惯不惊了。他们看见他沿着圣栎树跳跃过来,听见他吟诵:

姑娘,在你那里,在你那里,
我寻找我的幸福,
在牙买加岛上,
从黄昏到早晨!

或者:

有一块金光灿烂的绿草场。
带我去,带我去,我将在那里安息!
随后就销声匿迹了。

不论他的古代语言和现代语言的知识是如何地缺乏深度,都能让他将各种语言混合在一起尽情恣意地大叫大嚷,抒发他心中的感受。他的心愈是被强烈的激情所振动,他的语言就变得愈是含混不清。人们还记得有一次,翁布罗萨的居民聚集在广场上庆祝守护神节,广场上竖起一根夺彩杆,拉起彩带,插起小旗子。男爵出现在一棵梧桐树顶上,以他特有的耍杂技式的灵敏快捷的跳跃,纵身跃上夺彩杆,一直爬到杆顶,大声喊到:“美妙的维纳斯的屁股万岁!”他顺着涂了肥皂的杆身滑下,几乎触地时停住,飞快地再向上爬至杆梢,从奖品中拿出一块粉红色圆形的乳酪,再一跳飞身上了梧桐树,不见了人影,让翁布罗萨的居民们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没有比这种奔放的表露更使女侯爵感到幸福了,感动得她以同样热烈的爱来回报他。翁布罗萨的人们看见她快马急驰,脸几乎埋进白色马鬃里,就知道她是跑去同男爵幽会。她在骑马上也表现出一股爱的力量,柯希莫却不能在这件事情上与她相互依随,虽然他很欣赏她对骑术的爱好,但是这也是心生嫉妒和忧虑的隐秘原因,因为他看见薇莪拉拥有一个比他的世界更广阔的天地,并且懂得他不可能独占她,不可能把她禁锢在他的王国的边境线之内。侯爵夫人呢,从她那一方面说,也许她为自己不能同时身兼情人和女骑士而苦恼:有时她难以分辨清楚自己需要的是同柯希莫的爱还对马的爱。她不满足于在树上用腿脚奔跑,她真想骑上她的骏马在树上驰骋。

其实她的马在费劲的沿着斜坡或峭壁往上走时,就变得像一匹鹿一样得举前足跳立了。薇莪拉有时驱使他冲向一些树木,从它们向外斜伸的枝上飞跃过去。比如一些苍老的橄榄树,白马不时会跳上主干的第一个分杈。她养成了不再拴在地上,而是拴在橄榄树上的习惯。她跳下马,让马啃食树上的叶子和嫩枝条。

因此,有一次一个多嘴多舌的人走过橄榄园并抬起好奇的眼睛看见男爵和侯爵夫人在树上拥抱,马上去告诉旁人,还添枝加叶地说:“白马也站在一棵树顶上!”这被认为是他的幻觉,谁也不肯相信。因此这对情人的那一次幽会也没有被打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