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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蕊坐进车子准备回伦敦时,打趣说:“嗯,如果我怀孕了,我们要怎么付这栋房子的钱?”

真的,怎么办?果然就在那个下雨的黄昏,就在那间卧房里,海蕊受孕了。想到他们资源的稀少与财力的薄弱,好一阵子,他们心情非常不好。人一旦贫困窘迫,就仿佛等待世人审判;海蕊与戴维也觉得自己贫瘠、无能,除了被众人视为“脑袋不清楚”的固执信念外,一无所有。

虽然戴维富有的生父与继母支付他的教育费(以及他妹妹德博拉的教育费;德博拉喜欢生父的生活方式,他则喜欢生母的生活方式,因此兄妹俩很少见面,他对两人的差异以一言蔽之——她选择了富人的生活),除教育费外,他从未向生父伸手要过钱。现在也不想开口,但是他的英国父母(他如此形容生母与继父)没什么钱,他们只是毫无野心的学院派人物。

一天下午,戴维、海蕊、戴维的母亲莫莉、继父菲德烈四个人站在起居室楼梯旁,环视他们的新王国。现在厨房已摆了一张巨大的桌子,至少可以坐十五到二十人;起居室还有他们购自二手货拍卖场的几张大沙发与宽敞的扶手椅。戴维与海蕊站在一起,面对这两个审判他们的老人,觉得自己似乎显得越发悖理反常,过于幼稚年轻。莫莉与菲德烈身材高大,不修边幅,白发丛生,衣着讲求舒适,似乎刻意唾弃流行。他们看起来就像两堆和蔼可亲的稻草堆,却没用戴维平日熟悉的眼神互看对方。

戴维故作幽默道:“好吧,你们可以坦白说。”他的语气掩不住焦虑。他轻揽海蕊,后者因害喜与一整个星期都在刷地板、洗窗子而脸色苍白、筋疲力尽。

菲德烈理智地问:“你是要开旅馆吗?”他决心不做论断。

莫莉问:“你们到底想要几个孩子?”然后短促一笑,表示她知道反对也没用。

戴维轻声说:“很多。”

“是的,”海蕊说,“很多。”她不像戴维那么清楚他的父母对他们的行为感到有多困扰。莫莉、菲德烈和所有搞学问的人一样,虽努力表现出绝不从俗的模样,事实上,他们却是传统的精髓,不喜浮夸的精神与举止无度的表现,这栋房子就是!

戴维的母亲说:“走吧,请你们吃饭,如果附近有像样的餐馆。”

吃饭时,他们聊些别的话题,直到喝咖啡时,莫莉才说:“你知道你得向你父亲开口求助?”

戴维痛苦皱眉,但他必须面对现实,重要的是这栋房子,以及他们将在这栋房子里过的生活。莫莉与菲德烈从戴维坚定不移(在他们看来,只是年轻人的自以为是)的表情看来,知道他认定他在这栋房子里的未来日子将一笔勾销、抹去并豁免他两对父母的缺憾生活。

当他们在餐馆黑暗的停车场道别时,菲德烈说:“就我看来,你们两个疯了,根本就是头脑不清。”

莫莉说:“是呀,你们根本没想清楚。还有孩子……没养过孩子的人不知道养孩子有多麻烦。”

戴维笑了,提出他的论点——一个莫莉只能故作微笑以对的老论点:“你不是母性的类型,这不是你的本性。海蕊是。”

莫莉说:“好吧!反正是你的生活。”

她打电话给戴维的父亲詹姆斯,当时他正在外特岛海边的游艇上。他们的对话以“我想你该来亲眼看看”结尾。

“好吧!我会的。”他说,响应了前妻的弦外之音。他一直不擅应付她意在言外的表达方式,这也是他乐于与她分手的主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