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第4/4页)

怎么办呢?她又去找布莱特医师,他检查了班,然后说班的身体没毛病。

海蕊形容班的行为,布莱特医师倾听。

不时,他的脸上浮起极力控制、不可思议的表情,他垂着眼,把玩手上的笔。

海蕊说:“你可以问戴维,还有我妈。”

“他只是个过动儿——近来,大家都这么称呼这类小孩。”老派的布莱特医师说。她之所以找他当家庭医师,也是因为他的老派。

但至少这一次他是直视海蕊,而非躲避。

“你希望我怎么做,海蕊?开药让他吃得迷迷糊糊?我反对这样。”

海蕊内心呐喊,是的,是的,是的,这是我的希望!但是她说:“不,当然不是。”

“以一岁半的孩子来说,他的体格发展很正常。当然,有点过壮和好动,但他一向如此。你说他还没开始说话?这不算太反常。海伦不也很晚才开始说话?她好像是。”

海蕊说:“是的。”

她带班回家。现在他成日被锁在房内,连卧房门都加装粗重的栏杆。只要醒着,他都虎视眈眈。海蕊必须盯紧他,由母亲包办其他一切。

戴维说:“多拉丝,我们该怎么谢谢你呢?感激二字不足以形容这一切。”

多拉丝说:“的确是不足以形容。毋庸赘述。”

海蕊变瘦,眼睛里布满血丝,憔悴。她又开始动不动就哭。孩子们都躲着她。是孩子机敏?还是他们怕她?八月时,多拉丝建议他们带孩子出游一星期,她一个人在家照顾班。

通常,海蕊与戴维不会想出游,因为他们太爱这个家。此外,亲友们要来度暑假怎么办?

多拉丝说:“我不认为有必要急着让他们来。”

他们开车去法国。对海蕊而言,那个星期只有快乐没有痛苦,她觉得孩子们又回到她的身边。怎么相处都不够,孩子们的感受亦然。还有小保罗——因班出生而被剥夺了母爱的小心肝、可爱迷人的三岁小宝贝——再度成为她的小宝宝。他们仍是一家人!快乐……他们无法相信原来班剥夺了他们这么多。

当他们返家,多拉丝已经疲累不堪,手臂与脸颊上各有一块严重瘀青。她没说发生了何事。但是当晚孩子上床后,她对海蕊与戴维说:“我必须和你们谈谈——先别打断,坐下听我说。”

他们和她围坐在厨房大桌旁。

“你们必须面对现实,班必须被送到收容机构。”

海蕊苦笑说:“但他是正常的,医师这么说。”

“对他那类人而言,班可能很正常。对我们而言,他可不。”

“什么样的机构肯收留他?”

“一定有。”多拉丝开始哭泣。

现在每晚,海蕊与戴维都躺在床上讨论该何去何从。他们恢复做爱了,但感觉变调了。海蕊说:“以前的女人没法避孕,想必就是这种心情:恐惧。她们等着月经来潮,月经来了,代表她们又获得一个月赦免。但是她们可不像我,不必担心生下小怪物。”

谈话时,他们总是侧耳倾听“婴儿房”里的声音,现在他们已经不称那个房间为“婴儿房”,太伤心了。班又在干些什么令人无法置信他居然办得到的事?扳开粗重的铁条栏杆?

“问题是置身地狱久了,也会习惯。”海蕊说,“一整天与他相处下来,我觉得其他东西都不存在,除了他,什么都不曾存在。我会突然发现自己好几个小时没想到其他孩子,昨天,我就忘了帮他们煮晚饭。多拉丝去看电影,我下楼时,看到海伦在替其他孩子煮晚饭。”

“没什么大伤害。”

“她才八岁。”

想起法国的那个星期,想起了什么是家庭生活、家庭生活又可以如何,海蕊下决心不让它溜走。她发现自己再度默默对班说:“我不会让你毁了我们,你无法毁了我……”

她开始筹办另一次真正的圣诞派对,写信、打电话通知所有人,特别强调班“现在好多了”。

莎拉问她如果带艾米来“可以吗?”,这表示她听到了(每个人都听说了)那只狗与那只猫的意外。

海蕊说:“只要我们时刻注意不让艾米与班独处就行。”莎拉沉默许久后说:“老天爷,海蕊,我们姐妹俩真是拿了一手烂牌,不是吗?”海蕊说:“大概是吧。”但是她拒绝投降成为命运的祭品。莎拉,是的:婚姻有问题,生了个痴呆儿——她是命运的祭品。但是她,海蕊,与莎拉同坐一条船?

她和孩子说:“拜托帮忙照顾艾米,别让她和班单独相处。”

珍问:“班会伤害艾米,像他伤害‘麦奎格先生’一样?”

路克尖声说:“他杀了‘麦奎格先生’,他杀了它。”

海伦说:“还有那只可怜的狗。”两个孩子都在向海蕊控诉。

“是的,”海蕊说,“有可能。所以我们才要盯紧他。”

孩子们互相注视,他们近来总是如此,将她排斥在外,仿佛自有某种默契与了悟。他们没看她便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