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第3/3页)

一天下午,我来到她的走廊准备看她,听见房间对面浴室有人,我猜是鲁思在里面,所以我先进去房间站着等她,一边看看窗外屋顶的景色。大约五分钟之后,鲁思身上裹着一条毛巾走进房间。坦白说,鲁思并不知道我会出现,她以为我一个小时之后才会到,而且我想一般人洗过澡,身上只披了一条毛巾的时候,不免变得有些脆弱。但是,就算这样,鲁思脸上出现那种惊恐的神色也突然让我吓了一跳。

这点我得稍微解释一下。当然,我可以预期,鲁思看到我有点儿惊讶。但是问题是,当她发现有人,而且知道是我以后,那一秒钟,或者更久,她仍然继续带着一种警戒甚至恐惧的神情看着我。好像一直以为我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情,而今她认为那一刻终于来临。

下一秒钟,她的那种眼神消失了,我们相处、交谈一如往常。但是这个事件带给我们一个很大的打击。因为这件事,让我知道鲁思并不信任我,就我看来,或许鲁思也是到了这次,才知道她自己并不信任我。总之,那天过后,我们之间的气氛越来越糟,彷佛彼此向对方坦白,却没有因此消除猜忌,反倒让我们比以前更加在意彼此之间的不愉快。好像又回到了我第一次进去看她之前的那个时候,我在车内坐了好几分钟,试图鼓舞自己的志气,面对考验。

后来,尤其经过了一次死气沉沉的总检查之后,大家一句话也不说地坐在那里,我便准备向他们报告,鲁思的状况并未改善,我应该停止担任她的看护。但是之后事情又有了变化,全是因为那艘船的缘故。

※※※

天知道事情是如何流传的。有时是笑话,有时是谣言,在各家康复中心之间四处流传,几天之内,消息传遍所有地方,突然间,每个捐赠人都在谈论。嗯,这次和一艘船有关。第一次听说是从北边北韦尔斯的两个捐赠人口中听来的。几天后,鲁思也开始跟我说起这艘船的事情。这让我松了一口气,我们总算找到一点儿话题可以聊聊,于是我鼓励她说下去。

“楼上的男生啊,”鲁思说,“他的看护亲眼看到这艘船了,他说地点就在离公路不远的地方,所以大家都可以去看,一点儿也不麻烦,船停在原地不动,被困在沼泽里面了。”

“它是怎么进到那里去的呢?”我问。

“这我怎么知道?可能有人想丢弃它吧!也可能以前大水泛滥,这艘船漂了起来,最后就停在那儿了,我想它应该是一艘老渔船,上面有小小的船舱,暴风雨时勉强可以挤进一、两个渔夫的那种。”

接下来几次每当我来看鲁思,她总是一而再、再而三提起这艘船。有天下午,她对着我说,中心有看护带着捐赠人去看过这艘船,我说:“嗯,那里不算近,妳知道的。开车可能要一个小时,说不定要一个半小时才到得了。”

“我没什么意思。我知道妳还要操心其他捐赠人。”

“可是妳很想去看这艘船吧。妳想去,对不对,鲁思?”

“大概吧,我的确想去,每天待在这里,要是能够去看看也是不错。”

“那妳觉得,”我的语气轻柔,不带讽刺。“要是我们开车过去,要不要找汤米一起去呢?反正他的康复中心正好就在往那艘船的路上。”

起初,鲁思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们可以考虑看看,”鲁思说。接着她又笑了笑说:“老实说吧,卡西,我想去的目的,不只是想看看新鲜的东西。我的确很想看看那艘船到底什么模样。这阵子每天这样进出医院,像被囚禁在这里似的,现在能够出去走走的机会比以前可贵多了。不过,妳说的没错,我是知道汤米就在费尔德国王康复中心。”

“妳确定要见他吗?”

“嗯,”鲁思直视着我,毫不考虑地回答。“我想见他。”她又轻声地说:“我很久没有看到那个大男生,离开卡堤基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终于,我们聊起了汤米。我们没有说的太多,也没有知道更多聊天之前不知道的事情。但是,我们总算放下了一颗心,因为我们终于提起了汤米。鲁思告诉我,在我离开之后的那个秋天,她也离开了卡堤基,而她和汤米也渐渐疏远了。

“反正我们就将到不同地方受训,”鲁思说,“所以也就没有必要正式分手。我们一直交往到我离开的时候。”

那个时候,我们没有说的太多,只说了这么一些。

至于外出看船那件事,第一次讨论的时候我既未同意,也未反对。不过接下来一、两个星期,鲁思时常提起看船这件事,这个计划于是越来越明确,最后,我透过熟人传递一份消息给汤米的看护,告诉他们,除非我们听到汤米告诉我们不要过去,否则的话,我们将在接下来一周的某个下午出现在费尔德国王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