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戴上一枚戒指(第2/4页)

前方——一个篮球场。高大的围墙。三个场地一字排开,彼此相邻。他可以抄近道穿越那个街区,他这样想道。

然而,接着——

脚步声,在他身后。穿过马路,雪泥飞溅。

他迅速向他的肩膀后方瞥了一眼,身后尾随着一个身影,双手插在口袋,身穿深色迷彩服,戴着兜帽。

他的心脏开始紧张不安地怦怦狂跳。

他赶紧疾步匆匆,向前走去,穿越了半个篮球场。他的双脚快步走在崎岖不平的人行道上——他向前栽了一个跟头,险些倒下,但他迅速抓住了机会,转变为轻快的脚步,几乎成了慢跑。

然而,他身后的那个人也加快步伐紧跟其后,比他更快,敏捷一跃。

那个人举起了一只戴着手套的手,用手指做出手枪的手势对准了他。

接着,做出手枪手势的那只手垂了下去。

安德鲁行色匆匆。他解掉了“控制”篮球场大门的锁链,快速冲进大门——

“嘿!”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一个女人的声音。

“安德鲁!”

她知道他的名字?

轰的一声。不知是什么狠狠地击中了他的后背。

扑通一声,雪花绽开。

一个雪球。她用一个雪球击中了他。

他转过身,举起双手,掌心向前,“我不知道你是谁,或者你想要什么,但我不希望有任何麻烦——”

那个女人将大拇指举到头上的兜帽上,将其翻转过来。这是一个白人女孩。她摇着她那毛茸茸的墨黑色精灵头,刘海里夹杂着红色的条纹。她用她那浣熊般漆黑的眼睛望着他。

“你这个蠢货。”她说道,露出牙齿,一个鱼钩形状的冷笑,“你在这儿做什么?”

“什……么啊?”

雪花飘落飞舞,她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朝你嚷嚷。我就知道你会出现在这儿。这不就是我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吗?”她从一包皱巴巴的美国精神里轻轻拍出一根烟,含在双唇之间,弹开打火机。冬日里的火焰。蓝色的火焰。

被烟味呛到了的安德鲁咳嗽了几声,挥开了烟雾。

“我得走了。”他说道。

“你不记得我了。”她说道。这是一句陈述,而非一句疑问。

“什么?没有,我——”等等。她从一条挑起的带着疑虑的眉毛下面凝视着他。他知道这个表情。一个彻头彻尾、怀疑不解的表情。一个贱女孩的表情,就像她说的那样,你真的打算用那件T恤来搭配这条裤子吗?莎拉有时会对他展示出这样的表情——她那张裁判一样的脸。

“是啊。等等,我记得你。在那辆公交车上。”

她用那根香烟指着他,“没错。”

一年前,沿着“EPTA NiteOwl”路线从家里去往大学城的路上。

他的胃好像突然提到了嗓子眼。

“你……告诉我……”他试图回忆起一些什么。那天晚上他疲惫不堪。不对,是酩酊大醉。那天晚上,他喝得烂醉如泥。不是那种昏天暗地,醒来已在泽西的那种宿醉,而是与德里克和其他经纪人……对了,那天晚上莎拉朝他大声喊叫了吗?他们只是确定了在一起,甚至都还没有同居。其实,他们才刚刚相识。

那个女人从牙齿缝隙中间吐出烟雾,“你的口袋里有一枚戒指。左边的口袋,我猜。”

他的目光迅速移了下来。他的手本能地触碰了一下那个口袋。那枚戒指沉甸甸的。那唯一的一枚戒指,他心想。在前往魔多的路上。荒谬的是,他居然想着这个。他甚至不喜欢那个系列的书籍。

“你是怎么……”突然之间,那段记忆向他倾涌而来,寒冰破裂,雪水哗哗而流。那段记忆像被寒冬的空气掴了耳光一样寒冷。

公交车上。他以前在那里见过她。她坐在后排,戴着耳塞。忽然有一天,她向他走来,坐在他后面,开始说话。他喝了……那是什么来着?一些长岛冰茶。是什么让它们尝起来如此像冰茶?它们让她成了一块模糊的污渍,成为他生活镜头上一抹沾着凡士林的指纹。

她刚开始说话,就仿佛停不下来一样,就像有人朝着水槽的水龙头用空手道的招式踢了一脚——话语飞溅,无处不在。她自我陶醉,他慢下来的时候,她开始慷慨激昂,然后,她告诉他……

你就要死了。

她就是这么说的。

现在她知道这枚戒指的事情,因为她当时就知道。难道不是吗?她告诉过他,他的口袋里将会有一枚戒指,他当时却觉得荒诞不经。那个时候,他甚至都没有想过要娶莎拉,然而现在他却想法笃定,那枚戒指——他那已故的母亲的订婚戒指——就躺在他的口袋里,一个不起眼的白金小圈,太不起眼了……

那个女孩给了他一个日期,告诉他:“标记在你的日程表之上。”

今晚就是那个日期吗?

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他将这个内心的疑问问出了声。

“是的。就是今晚,天才。你真的应该记下来的。我告诉过你把它记下来。我说,‘掏出你那酷炫的智能手机,然后把它给我记下来。’但你有这么做吗?嗯,没有。你只是吐在了你的鞋上。”她突然停了下来,仿佛陷入了沉思。

“好吧,也许我应该等到你没喝醉的时候,再告诉你那些消息,不过当时我想的是,如果在你喝醉的时候告诉你,也许它对你的打击就不会那么大了。我连续观察你好多天了。我在星期一就接近了你,直到星期四才告诉你。”

“你简直疯了。”他吓得倒退了几步。

“即便如此,安德鲁,这也改变不了即将会发生的事情。”

他又说了一遍“你简直疯了”。因为他已经说不出其他的话语,他的脑子里骤然火光四射,就像老鼠咬坏了电线,他知道他被愚弄了,莫名其妙地被欺骗了。他退后一步,转身——开始匆匆穿越整个篮球场。

她紧随其后,如同一只甩不掉的臭鼬。

“你这件事处理得一点儿也不好。”她破口大骂,“顺便说一句,完全正常。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个所有结论都相同的实验。我一次又一次地做这个实验,它每次都会进入同一个死胡同。”她清了清嗓子,“直到现在,都不包含任何双关语义。嘿,慢点儿,等等我!”

然而他一直急速前行。

“走开!”他说道。

“你需要遵守一个约定,对吧?你正朝向‘死神’那瘦骨嶙峋的怀抱飞奔而去。兄弟,那就是命运。他妈的命运!看到了吗?我告诉过你,它是如何展现的。我给了你所有的细节——日期、戒指、ATM机——”你没有必要说那个多余的“机”字,“——然后你来到了这里,你不是在行走,而是朝着悬崖的边缘在冲刺,就像那些急于去死的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