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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尔托洛梅乌・洛伦索神父从科莫布拉回来了,现在他已经是教规学博士,并经古斯曼这个专用称呼确认,还有书面证明;而我们呢,我们算什么东西,胆敢把骄傲的罪名加到他的头上;鉴于他有理由如此,所以原谅他的不够谦虚更有利于我们的灵魂,这样一来我们本身这种或那种罪孽便可以得到宽恕,况且最糟糕的还不是改变名字,而是改变面孔,或者改变口气。在面孔和口气方面他似乎没有变化,而对巴尔塔萨尔和布里蒙达来说连他的名字也没有更改;既然国王把他当作王宫小教堂贵族神父和王宫学院院士,那么就该改变面孔和口气,连同增加的称谓在阿威罗公爵庄园大门口显示出来;但他并没有这样;如果看到那个机器,猜想他们三个人究竟在干什么,贵族会说那是区区的机械活计,小教堂神父会诅咒说那分明是魔鬼的勾当,而院士则会因为这是未来的事物而退出,直到它成为过去的事物的时候才肯重操此业。理所当然,这一天就是今天嘛。

巴尔托洛梅乌・洛伦索神父住在阳台临着王宫广场的房子里,房主寡居多年,其丈夫曾任权杖保管人,在一次殴斗中中剑身亡,这是过去的事了,当时唐・彼得罗二世还在位,这桩陈年旧案因为神父住在这里才老事重提;对寡妇只字不提似乎欠妥,至少应当把这一点交代一下,至于她的名字,如前所述,就无须提及,因为确实毫无意义。神父住在王宫附近,做得对,因为他是王宫的常客,这倒不是由于他具有贵族神父头衔而必须履行义务,这种头衔与其说有实际权力倒不如说是个荣誉称号,而是由于国王喜欢他,尽管时过十一年之久,尚未完全失去希望,所以和蔼可亲地问他,我总有一天能看到机器飞起来吧,对此巴尔托洛梅乌・洛伦索神父诚实地做了回答,也只能这样回答,禀告陛下,那机器总有一天会飞起来;但是,我能活到那时候吗;陛下万岁,但愿陛下比旧约全书中的古主教们更加长寿,不仅会看到机器飞起来,而且还能乘它飞行呢。神父的回答当中似乎有不妥之处,但国王没有怪罪,或者发现了但对神父宽大为怀,或者想起了要去参加其女儿唐娜・马丽娅・巴尔巴腊公主的音乐课而心不在焉,确实如此,他向神父打个手势,让他和随从人员一起去,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这种恩宠。

小姑娘坐在弦式钢琴前,她还小,没有满9岁,但巨大的责任已经压到那圆圆的小脑袋上,用短短的细手指准确地弹击琴键,还要知道,如果她知道的话,还要知道正在马芙拉建造一座修道院;人们说得太正确了,小题大作,因为在里斯本出生了一个孩子就在马芙拉大兴土木,还从伦敦聘请来了多门尼科・斯卡尔拉蒂。参观音乐课的两位陛下和为数不多的随从人员,共三十来人,人数不少是因为把国王和王后的本星期当班内侍及侍女们以及巴尔托洛梅乌・德・古斯曼神父计算在内,另外还有其他神职人员。大师纠正着指法:法,拉,多;法,多,拉;公主殿下非常努力,咬着小小的嘴唇,在这一点上与任何其他孩子没有区别,不论在王室还是在其他地方出生,母亲佯装有点着急的样子,父亲则一本正经,神态严肃,只有女人们心肠软,容易被音乐和女儿感动,尽管她弹得很不好;这也难怪,女儿刚刚开始学,唐娜・马丽娅・安娜怎能指望出现奇迹呢,再说斯卡尔拉蒂先生来到这里才短短几个月;为什么这些外国人取如此难念的名字呢,因为不难发现,他的名字就是埃斯卡拉特,即红的意思,名副其实,此人长得身材魁梧,嘴宽而刚毅,两只眼睛间距离偏大,我不知道为什么意大利人会这个样子,这位三十五年前在那不勒斯出生的人就是这样;这是生命力就造成的。

音乐课结束了,陪同人等也散开了,国王到一个地方,王后到另一个地方,王后到哪儿去我不知道;所有人都遵从先制成规,举行繁杂的礼节;王子公主看护人和衣服的窸窣声远去了,大厅里只剩下多门尼科・斯卡尔拉蒂和巴尔托洛梅乌・德・古斯曼神父。意大利人弹弹钢琴,一开始毫无目的,然后仿佛在寻找一个题材或者在校正一个音符;突然间像是沉醉在所弹的乐曲之中,两只手如同鲜花簇簇的船在水流中飞驰,偶尔在岸边垂下的树枝前停留片刻,接着又飞快地前进,然后又在一个深深的湖泊广阔的水面上徜徉,这是那不勒斯明亮的海湾,是威尼斯隐秘而又喧闹的河流,是特茹河上闪烁的光辉;国王已经走了,王后回到寝室,公主伏在绣花绷上;她从小就开始学习,音乐是尘世间声音的念珠,是在地上的圣母。斯卡尔拉蒂先生,等意大利人结束了即兴演奏并调好音符之后神父才说,斯卡尔拉蒂先生,我不敢自诩懂得这门艺术,但据我所知,我家乡有位印第安人,对音乐的了解还不如我,但我相信他听到天堂的音韵也一定神驰天外;也许不会吧,音乐家回答说,因为众所周知,要想欣赏音乐,耳朵必须有修养,正如眼睛必须学习才能判断文字和所阅读的文章的价值一样,耳朵受了教育才能听懂语言;这些经过深思熟虑的高论纠正了我轻浮的话,人们有个共同的缺点,就是容易说些自以为他人爱听的话而不坚持真理;但是,为了我能坚持真理,人们必须首先了解谬误;还要犯谬误的错误;我不能用简单的是或非来回答这个问题,但我相信谬误的必要性。

巴尔托洛梅乌・德・古斯曼神父把胳膊肘支在钢琴盖上,久久望着斯卡尔拉蒂;趁两个人没有说话的时机,我们可以说,一位葡萄牙神父与一位意大利音乐家之间的这种流畅的交谈也许并非凭空杜撰,而是近年来两者无疑曾在王宫内外进行过这类谈话和相互问候,现在只不过顺理成章地移植过来而已,并且以后人们仍然会听到。如果有人感到诧异,这位斯卡尔拉蒂在短短的几个月里就能如此流利地说葡萄牙语,那么首先我们不应当忘记,他是个音乐家,再者,应当说明,七年之前他便熟悉了这种语言,因为在罗马时他曾为我们的使节效力;在周游世界、遍访各国王室和主教府期间也没有忘记学到的东西。至于对话充满学究特点、用词适当无隙可击,那是因为有人帮了忙。

说得对,神父说,但是,这样一来,人就难免自认为拥护的是真理但主张的是谬误了;同样,人也难免认定拥护的是谬误但主张的是真理,音乐家回答说;神父马上说,请阁下想到这一点,即彼拉多问耶稣何谓真理的时候甚至没有指望得到答案,救世主也没有给他回答;或许两者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不存在;如此说来在这一点上彼拉多与耶稣不分伯仲了;从最终来看是如此;既然音乐如此善于说理立论,那么我就想成为音乐家而不当布道者了;感谢阁下的称赞,但是.巴尔托洛梅乌・德・古斯曼神父先生,我倒希望我的音乐有一天能像传经布道一样可以阐述、比较和得出结论;尽管,请注意,斯卡尔拉蒂先生,尽管如人们说的那样阐述和比较往往如云似雾,却得不出任何结论。对此,音乐家没有回答;神父接着说,每个诚实的布道者走下布道台的时候都有这种感觉。意大利人耸耸肩膀说,演奏音乐和布道之后便默然不语,人们是否赞扬布道词、是否欢迎音乐有什么关系呢,或许只有沉默真正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