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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尔塔萨尔和布里蒙达来马芙拉生活已经两个多月了。有一天工地停工,巴尔塔萨尔走到容托山去看飞行机器。机器仍在原地,照原样停在那里,只是向一边倾斜,靠一个翅膀支撑着,上面盖的树枝已经干枯。上面涂了沥青的帆完全张开,遮着琥珀球。由于机身倾斜,帆上没有积雨水,所以没有腐烂的危险。四周的碎石地上长出了高高的新灌木,甚至还有几棵黑莓,毫无疑问,出现这种情况不同寻常,因为时间和地点都不适当,似乎大鸟在用自身的技艺保护自己,像这样的机器做出什么事来都不会令人感到意外。无论如何,巴尔塔萨尔还是帮助它进行了伪装,像上一次那样到灌木丛中砍了一些树枝,但现在要省力多了,因为他带来了一把钩镰;干完这后又围着这另一个修道院似的工程转了一圈,发现一切完好。然后他又爬到机器上,用久已无需使用的假手的尖在一块充当甲板的木板上画了一个太阳和一个月亮,这是留给巴尔托洛梅乌・洛伦索神父的信,如果有一天他返回这里,就能看到朋友们作记号,立刻会明白,不可能产生疑问。巴尔塔萨尔开始往回走,太阳出来的时候离开马芙拉,到家已是黑夜,一来一回走了10多个莱瓜的路;人们都说高兴时走路不会累,但巴尔塔萨尔回到家里已经筋疲力尽了,或许发明这个俗语的人找到了仙女,并和她温存一番,如果那样就不足为怪了。

12月中旬的一天傍晚,巴尔塔萨尔正在往家走,像几乎每天一样看见布里蒙达到路上来等他,但她一反常态,神色紧张,手微微颤抖,只有不认识布里蒙达的人才会像不知道过世的其他人的生活一样不了解她在世界上如何生活;等走近了,他问,是我父亲身体不好;她回答说,不是,接着又压低声音说,埃斯卡尔拉特先生在子爵先生家里,他来这里干什么呢;你有把握吗,看见他了吗;我亲眼看见的;也许是个长得像他的人;就是他,我只要看见某个人一次就记住了,何况见过他许多次呢。他们回到家里,吃过晚饭,然后就分别上床睡觉了,每对夫妇在一张木床上,若奥・弗朗西斯科老人和孙子一起,这孩子睡觉不肯安生,整夜尥蹶子,没办法,但外祖父并不介意,对睡不着觉的人来说总算是个伴嘛。所以,只有他在对睡得早的人来说已经很晚的时候听见通过门和屋顶的缝隙钻进来的轻轻的音乐声;这个夜晚马芙拉一片寂静,因此,有人在子爵府弹钢琴,尽管由于寒冷门窗紧闭,即使天气不冷出于体面也必须如此,一个年老耳聋的人竟然能够听见;要是布里蒙达和巴尔塔萨尔听见了就会说,是埃斯卡尔拉特先生在弹;通过手指认出巨人,此话言之有理,我们这样说是因为确有这个成语,并且运用恰当。第二天早晨大家围坐在壁炉旁边,老人说,昨天晚上我听见音乐了,伊内斯・安托尼娅没有在意,阿尔瓦罗・迪约戈也没有在意,更不要说外孙了,老人嘛,总是听见什么响动,但巴尔塔萨尔和布里蒙达却嫉妒得要死;如果有人有权听到这音乐的话,那只能是他们,而不是任何其他人。他去上工了,整整一个上午她都在子爵府四周转悠。

多门尼科・斯卡尔拉蒂求得国王允许前来观看修道院工程。子爵把他接到家中,这倒不是因为子爵对音乐过分喜爱,而是这意大利人是王室小教堂的大师,巴尔巴腊公主的教师,可以说是王室的具体体现。人们永远不知道款待一个人能得到什么回报;即便这不是子爵府他也会住下,值得一住,不管怎么说,做善事要看看是对谁做的。下午,多门尼科・斯卡尔拉蒂弹了弹子爵那变了调的钢琴,听音乐的有子爵夫人,她怀里抱着女儿曼努埃拉・沙维埃尔,这孩子才三岁,所有听众中数她最聚精会神,一边看着斯卡尔拉蒂一边模仿着舞动那细细的手指,最后闹得母亲不耐烦了,把她交给保姆抱着。这孩子一生中不会听多少次音乐,斯卡尔拉蒂晚上弹琴的时候她睡觉了,10年以后此女死去,葬在圣安德烈教堂,至今还长眠在那里;既然世上有发生奇迹的地方和通往奇迹的道路,那么,如果塞巴斯蒂昂・达・彼得雷拉庄园的那口井还在,她或许能听到水在扔进井里的那架钢琴上弹出的乐曲,可惜泉水总会干枯,泉眼总会堵塞。

音乐家出去看修道院,看到了布里蒙达,一个人佯装不认识,另一个也佯装不认识;在马芙拉,看到“七个太阳”的妻子平起平坐地跟住在子爵家里的音乐家谈话,没有哪个居民不感到奇怪,感到奇怪就会立即作出非常怀疑的判断,他来这里干什么呢,是来看修道院的工程,可他既不是泥瓦匠也不是建筑师,说是风琴演奏家吧,这里连架风琴都没有,所以必有其他原因。我是来告诉你,也告诉巴尔塔萨尔,巴尔托洛梅乌・德・古斯曼神父死了,死在托莱多,那地方在西班牙,他逃到了那里,据说他疯了;由于没有人说起你,也没有人说起巴尔塔萨尔,所以我决定来马芙拉打听一下你们是不是还活着。布里蒙达两只手合在一起,但不像是要祈祷,似乎是要掐自己的手指,他死了;在里斯本听到的消息是这样的;在机器掉在山上的那天晚上,巴尔托洛梅乌・洛伦索神父逃离了我们,再也没有回来;那机器呢;还在那里,我们怎样处理它呢;保护它,照管好,说不定有一天再飞起来;巴尔托洛梅乌・洛伦索神父什么时候死的;据说是11月19日,正好那一天里斯本遭到大风暴袭击,如果巴尔托洛梅乌・德・古斯曼神父是圣徒,那就是天上显灵了;埃斯卡尔拉特先生,什么是圣徒呢;你说呢,布里蒙达,什么是圣徒。

第二天,多门尼科・斯卡尔拉蒂启程前往里斯本。在镇外边路上的一个拐弯处,布里蒙达和巴尔塔萨尔正等着他呢,为了能告别一下,巴尔塔萨尔损失了四分之一的工钱。他们走近双轮马车,像是要乞讨一样,斯卡尔拉蒂命令停车,向他们伸出手,再见了;再见了。远处传来炸药爆破的声音,好像是在庆祝什么节日,意大利人悲伤地走了,这也难怪,他是从节日庆祝中来的,另外两个人也悲伤地走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再回来庆祝节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