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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刚刚出来,天气马上就热了,这也难怪,已经是七月了。三个莱瓜,对于这些善于走路的人来说算不得什么累死人的距离,所以大部分人都按照牛的步子节拍走,而牛不知道有什么理由加快脚步。那些没有拉车负重,只是每两个套在一起的不相信拉着满载工具的车子弟兄们有多么累,甚至还羡慕它们,正如在进屠宰场之前养膘一样。前面已经说过,人们慢慢腾腾地走着,有的一言不发,有的一边走一边谈天,竭力想从朋友嘴里套出有什么心事,但有一个人走得风风火火,刚一出马芙拉就快步小跑,似乎争着赶到舍莱依罗斯从绞刑架上救他父亲,他就是弗朗西斯科・马尔克斯,想利用这个机会到妻子两条大腿间去绞死,现在妻子已不再害羞,或者没有这么想,也许他只想来看看孩子们,跟妻子说句话,问候一声,并没有想到干那种事,要干的话也太仓促了,因为伙伴们在后边跟上来了,他应当和伙伴们同时到达佩洛・比涅罗;他们正在我们门口走过,反正我要跟你躺下,最小的孩子睡着了,什么也不会发现,其他孩子嘛,打发他们到外头看看是不是在下雨;孩子们明白父亲想和母亲单独在一起,乖乖地出去了;要是国王命令在阿尔加维省建造修道院那我们该怎么办呀;妻子问,你现在就走吗;他回答说,有什么办法呢,等回来的时候住在附近,我和你睡一整夜。

弗朗西斯科赶到佩洛・比涅罗时筋疲力尽,两腿发软,驻地已经安排好,其实既没有木板房也没有帐篷,士兵也不多,只有那些负责警卫的人;这里像个牲口市场,四百多头牛,人们在其间穿行,把它们赶到一边,其中几头受了惊吓,用头乱顶一气,纯属虚张声势,实际上并无歹意,后来安顿下来,开始吃从车上卸下来的草料,它们要等好长时间;现在使锨用锄的人们正紧张地吃饭,他们必须先去干活。时已半晌,太阳毒辣辣地照着干燥坚硬的土地,地上满是碎石片;采石场低尘处的两边有许多巨大的石头等待运往马芙拉,当然要运去,但不是今天。

一些人聚集在路当中,站在后边的设法从其他人头顶上看,或者尽量在人群的缝隙中往那边看;弗朗西斯科走过去,以加倍的热心弥补迟到的过失,你们在看什么呀,恰好那个红头发的人在旁边,他回答说,看石头;另一个人补充说,我活了半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说罢惊愕地摇了摇头。这时候士兵们来了,他们一边下命令一边又推又搡,驱赶人群,到那边去;人们都像小孩子一样好奇;监工处负责这次运输的官员来了,躲开,把这块地方腾出来;人们跌跌撞撞地闪开了,看到了,正如红头发的独眼龙说的,是块石头。

这是一块巨大的长方形大理石石板,尚未经加工,表面粗糙,放在一根根松树树干上,走到近处,无疑能听见松树液汁的呻吟,就像现在人们嘴里因惊愕而发出的呻吟声一样;这时候人们才看清了它究竟有多么大。监工处官员走过去,把手搭在巨石上,仿佛代表国王陛下接收,但是,如果这些人和这些牛不肯卖力气,国王的所有权力就如同风和尘埃一样毫无用处。不过他们会出力的。他们是为此而来的,为此他们丢下了自己的土地和工作,他们在家乡的工作也是在土地上卖力气,只不过不足以维持生活罢了;监工官员尽管放心,这里没有人拒绝干活。

采石场的人走过来,他们要计算并确定在巨石被拖到的这个地方造一个小土堆,或者说在巨石最窄的那一面造一堵垂直的墙。那艘所谓印度航线上的大船将靠在这里,但从马芙拉来的人必须首先掘开一条宽宽的大车通道,一个直通真正道路的缓坡,然后才能开始运输。马芙拉的工人们手持丁字镐开过去,官员在地上划出了挖掘的标线;曼努埃尔・米里奥站在舍莱依罗斯人旁边,离石板很近,用手量了量说,这是石头母亲,他没有说是石头父亲,对,是母亲,或许是因为它来自深处,还带着子宫的泥土,巨人般的母亲,它上边能躺多少人,或者它能把多少人压个粉身碎骨,谁愿意计算就去计算吧,这巨大的石板长35拃,宽15拃,厚4拃,为了资料更加完整,还应当说,在马芙拉经过雕琢和打磨之后会稍小一些,各部分依次是32拃,14拃和3拃;等到有一天找到了公尺而不再使用拃或者脚的时候,另一些人则会使用另一种长度单位,他们会依次得出,7米,3米,64厘米;因为重量也使用旧制,所以我们不说2112阿罗巴,而说这块用在后来称为贝内迪托克蒂约内宫的阳台上的巨石重31021公斤,舍去零头只算整数是31吨;游客女士们和先生们,现在们来参观下一个大厅,还有许多地方要走呢。

但是,这整整一天人们都在挖土。赶牛的人也来帮助。巴尔塔萨尔重新操起手推车,他一点也不感到不好意思,最好不要忘记重体力劳动,谁也难免再干这种活计,我们设想一下,如果明天人们失去杠杆的概念,那就别无他法,只得用肩膀和胳膊,直到阿基米德复活以后说,只要给你们一个支点,你们就把地球举起来。太阳落山的时候通道已经挖好,有一百步长,与上午他们轻轻松松走过的碎石路连起来。吃过晚饭人们分散到工地各处去睡觉,有的在大树下,有的在巨石旁,石头雪白,月亮升起来以后照得银光闪闪。晚上天气很热。升起了几堆篝火,但仅仅是为了给人们做伴。牛在反刍,口水像一条线似地滴下来,把大地的液汁还给大地,一切都要返回大地,甚至石头也会返回大地,而现在人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们抬起来,用杠杆支撑住,用木垫垫在下面;先生们想象不出这座修道院花费了多少劳动。

天还没有亮,号声便响起来。人们起了床,卷起被单,牛车夫们去给牛上套;监工处官员带着助手们从睡觉的房子里走出来,监工们也来了,他们正询问下达什么命令,怎样干。从车上卸下绳子和绞盘,把一对对的牛沿道路排列在两根粗绳旁边。现在只差印度航线上的大船了。这是一个用厚木板放在六个带硬木轴的大轮子上做成的平台,比要运的巨石稍大一些。来的时候要靠人力拉,卖力气的和指挥卖力气的都高声喊叫着,一个人不小心一只脚被轮子碾住了,只听见一声嚎叫,一声无法忍受疼痛的呼喊,这趟运输出师不利。巴尔塔萨尔就在很近的地方牵着他的那对牛,看见那人血流如注;他突然又回到了15年前的赫雷斯・德・洛斯・卡巴莱罗斯战场,时间过得多么快呀。对于他来说,痛苦已经司空见惯,但这一次来得太早了一些;那人已经走远了,一直在喊叫,人们用木板把他抬到莫雷莱纳去,那里有个诊所。巴尔塔萨尔在莫雷莱纳跟布里蒙达睡过一夜,世界就是这样,让巨大的欢快和巨大的痛苦、让健康者宜人的气息和腐烂的伤口的臭气聚在同一个地方;要想发明天堂和地狱只消了解人体就够了。地上再也看不到血迹,轮子碾,人脚踩,牛蹄子踏,土地把残留的血吸干了,只有被踢到旁边的一块鹅卵石上还带点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