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第2/3页)

“这么说来,因为如今女人没有不同的衣服,”我说,“你们便只剩下不同的女人了。”这话明显是在挖苦,可他拒不承认。

“它解决了不少问题。”他说,对我的话完全不加理会。

我没有回答。我开始烦起他来。真想对他冷若冰霜,沉下脸一声不吭地度过当晚剩下的时间。但我知道自己舍不得这么做。不论如何,这毕竟是在外面度过一个夜晚。

我真正渴望的是与那些女人交谈,但机会渺茫。

“这些都是什么人?”我问。

“只有官员才有资格到这里来,”他说,“各行各业的高级官员。当然还包括贸易代表团。这个地方有利于促进贸易。是人们见面洽谈的好地方。离了它别想做生意。我们尽量提供至少和别处一样好的服务。另外在这里还可以听到很多事情,各种各样的消息。有时候男人会把决不会讲给另一个男人听的事说给女人听。”

“不,”我说,“我是说那些女人。”

“噢,”他说,“嗯,一些是货真价实的妓女。过去的职业女郎——”他哈哈大笑起来。“这些人没法被同化。不管怎么说,她们更喜欢这儿。”

“那其他人呢?”

“其他人?”他说,“嗯,各种人都有。那边那位,穿绿色裙子的那个,是位社会学家,或者不如说曾经是。那个是律师,另外那个曾经是某企业的行政主管,经营快餐连锁店或酒店之类的。据说如果只是想聊天,她倒是个很好的谈伴。她们也更喜欢这里。”

“和什么相比更喜欢?”我问。

“和其他选择,”他说,“恐怕拿现在的处境相比,就连你自己都会更情愿呆在这里。”他说话的口气忸怩作态,他想探听我的态度,想听恭维话,我知道这场严肃的谈话已经结束。

“不知道。”我说,做出认真思考状。“这活可不轻松。”

“不过你得减肥,这是肯定的,”他说,“这点在这里要求很严格。增加十磅就会关你单独禁闭。”他是在开玩笑吗?很可能,但我不想知道。

“好了,”他说,“赶紧让自己融入这里的气氛,想喝点酒吗?”

“我不能喝,”我说,“这你清楚。”

“就一次不要紧,”他说,“不管怎么说,不喝酒显得不正常。这里可没什么不能抽烟不能喝酒的规矩!你看,她们在这里确实能享受到一些好处。”

“那好吧。”我说。心中窃喜,我已经好些年滴酒未沾了。

“想喝什么酒?”他说,“这儿各种酒应有尽有。全是进口的。”

“那就来点杜松子酒补剂。”我说,“不过请掺稀点。我不想让你丢脸。”

“你不会让我丢脸的。”他说,同时咧了咧嘴。接着突然站起身,拿过我的手,在手心吻了一下。然后离开往吧台走去。他蛮可以叫个女招待的。周围是有一些,穿着清一色的黑超短裙,乳房处绣着绒球,但她们似乎忙得不可开交,很难用手势将其招呼过来。

接下来我便望见了她。莫伊拉。她在喷泉近旁同其他两个女人站在一起。为了确定是她,我反复使劲辨认。又怕引起别人注意,不敢连续张望,只是一次次飞快瞥去目光。

她的衣服怪怪的,是一件曾经鲜亮,而如今却破旧得完全不成样子的黑色锦缎礼服。没有背带,用缝在里面的金属丝托起乳房。可是因为太大,在莫伊拉身上不大合体,显得一只乳房高,一只乳房低。她正心不在焉地把衣服使劲往上拽。她侧过身子时可以看到她身后连着一块毛茸茸的棉絮,看上去像是爆米花一般“扑”地打开的卫生护垫,我意识到这应该是一条尾巴。她脑袋上立着两只耳朵头饰,不知是兔耳还是鹿耳;其中一只耳朵不知是脱了浆还是断了金属丝,软塌塌地耷拉着。脖子上系着黑色蝴蝶结,脚穿有网眼的黑色袜子,足登黑色高跟鞋。她向来对高跟鞋深恶痛觉。

这套既陈旧过时又怪里怪气的行头,令我想起过去的什么,但一时又想不起到底是什么。一出舞台剧,还是音乐喜剧?姑娘们装扮成兔女郎,庆祝复活节。在这里它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意义?为什么认为兔子对男人具有性吸引力?这么一件破旧不堪的衣服怎么会吸引男人?

莫伊拉正在抽烟。她吸了一口后,把烟递给在她左边的女人,那人穿着缀满红色闪光金属饰片的衣服,拖着一根又长又尖的尾巴,头上立着银白色的角。一副魔鬼打扮。这会儿莫伊拉两手交叉,放在用金属丝撑起的乳房下面。两脚不断变换着重心,那双脚一定很疼;脊椎也微微下垂。她百无聊赖地望着四周。眼前的一切对她一定是再熟悉不过。

我恳求她看我一眼,认出我,可她的目光只在我身上一扫而过,就像我只是一棵棕榈树,一张椅子。莫伊拉,你一定得转身瞧瞧我,我在内心拼命恳求着,别让什么男人过来找你,别走。这时和她在一起的另外一个女人,那个穿着一件粉色的、镶边皮毛已缠结破烂、过去坐在床上时用来套在睡衣外面的松软宽松短上衣的女人,已经有了主,此刻已走进玻璃电梯,升高,刹那间不见了踪影。莫伊拉再次转过头,或许是想看看有什么可能捕获的目标。站在那里没人要的滋味一定不好受,就像在中学的舞会上遭人冷落。这回她的目光总算抓住了我。她看到我了。她很清楚,这时不能有任何反应。

我们面无表情、漠然冷淡地端详着对方。然后她把头往右边轻轻一翘。又从红衣女人的手里拿过烟,放到嘴边,手在空中停留了片刻,五指张开。完了后便背过身去。

这是我们之间的老暗号。就是说我要在五分钟之内去女洗手间,不用说在她的右边。我往四周望了望:哪里有什么洗手间的影子?再说没有大主教的陪同,我也不敢贸然起身走开。在这里我人地生疏,什么也不熟悉,很可能会遭到盘问。

一分钟,两分钟。莫伊拉移步走开,没有再往周围看上一眼。她只能默默希望我看懂了她的手势,能够尾随而去。

大主教回来了,手里端着两杯酒。他俯身朝我微笑,把酒放在沙发前面的黑色长咖啡茶几上,然后坐下。“开心吗?”他当然希望我如此。这毕竟是一次款待。

我报以微笑。并问:“这里有洗手间吗?”

“当然有。”他说。同时小口啜着酒,并未主动指给我看。

“我想去一下。”我在头脑里倒计着剩下的时间。现在只能按秒钟计算,而不是分钟。

“就在那边。”他点头同意。

“要是有人拦住我怎么办?”

“把标签给他看,”他说,“没事的。他们会知道你已经有人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