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第2/3页)

“我大致清楚自己在城市的哪个位置。虽然对脚下的那条街没有一点印象,我还是从太阳的位置判定出哪儿朝北。参加女童子军的经历还是蛮管用的。我想不妨朝那个方向走走,看能否找到市中心活动场地或广场或其他建筑。那样我便清楚自己的确切位置了。另外我想不要从小路走,沿着大街走会更好些。更不易令人生疑。

“我们在感化中心期间外面设立了更多的检查站,到处都是。第一个检查站简直把我吓得屁滚尿流。一拐弯猛地就出现在我眼前。我想这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果转身往回走,难免要引起疑心。于是我虚张声势地走过去,就像起先过大门口一样,板着脸,一副严肃的表情,嘴唇紧闭,对他们视而不见,就当他们是讨厌的痛疮。你知道嬷嬷们说到男人这个词时脸上的表情。这个法子确实灵验,在其他几个检查站也屡试不爽。

“可在心里我急得快疯了。我并没有多少时间,那个丑老太婆很快就会被人发现,并发出警报。随即就会派军队出来抓我:一个步行的假冒嬷嬷。我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回忆熟人的名字,想找一个投奔之处。最后我终于想起了邮寄名单。当然,我们早已把它销毁了;或者说并没有销毁,而是在我们当中将它撕开,一人记下一部分,然后销毁。当时我们还在寄有关资料,只是信封上不再贴我们的标识。那样太冒险。

“于是我努力回想我记下的那部分。我不会把最后挑中的名字告诉你,因为我不想给他们惹麻烦,但愿他们现在仍太平无事。我可能早已把他们供出去了,我根本想不起来受刑时自己都说了些什么。什么都可能说出来的。

“我之所以选择他们是因为这两人是一对夫妇。成家的人比起单身尤其同性恋者要安全得多。另外我还想起他们名字旁边‘Q’的标志,这说明他们是Quaker(贵格会教徒)。为了便于组织游行,对那些有宗教信仰的我们通常都标明其所属教派。这样很容易就知道谁适合参加什么活动。比如,就不好去号召有‘C’(Catholic天主教)标志的人参加支持堕胎的游行。最近一段时间我们已不大组织这种活动。我还想起了他们的地址。我们曾经互相严格测试过这些地址,因为准确无误地记住所有地址的详细内容包括邮编等太重要了。

“不知不觉我走到了弥撒街,我终于弄清楚自己的确切位置,并知道了他们家位于何处。这会儿我开始担心其他事情:这些人见到嬷嬷朝他们家走来,会不会索性关上门,假装不在家?但这是惟一的机会,无论如何也得试试。我想他们不至于会开枪射我。这时已经是差不多五点了。我双脚已经走得筋疲力尽,尤其是学嬷嬷们的样,迈着该死的军人步伐,昂首挺胸,弄得我累死了。而且从早饭到现在,我什么也没吃。

“当然,那时我并不知道,在这一切刚开始的那段日子里,嬷嬷们甚至包括感化中心都尚未对外界公开。起初完全是在重重铁丝网后面秘密进行的。可能是因为即便大局已定,对他们的做法还是有人反对。因此人们即使偶尔看到几个嬷嬷,也不会真正了解她们到底充当什么角色。最多以为她们是随军护士。人们已学会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轻易开口提出疑问。

“于是这家人立刻让我进门。来开门的是女主人。我告诉她我是来做问卷调查的。这么做是为了不要让她露出吃惊的表情,以防附近有人监视。但一进门,我就脱掉了头巾,告诉他们我的真实身份。我知道自己在铤而走险,他们完全可以打电话报警或采取其他什么背叛我的行动,但就像我说的,此时已别无选择。还好他们没有这么做。他们送给我一些衣服,包括一条女主人的裙子。又在火炉里烧掉了嬷嬷服和通行证。他们知道做这件事得赶紧。他们不愿我在他们家久留,这一点很清楚,他们已吓得魂不守舍。他们有两个孩子,都不到七岁。我了解他们的意思。

“我去上厕所,那儿所见的一切格外令人惬意。浴缸里漂着塑料鱼和其他玩具。然后我坐在楼上孩子的房间里,和他们一起玩耍,搭积塑,他们的父母则呆在楼下,商量该拿我怎么办。我当时一点也不害怕,事实上我感觉舒服极了。听天由命吧,可以这么说。随后女主人给我端来一块三明治和一杯咖啡,男主人说他将带我到另一家去。他们不敢打电话。

“另一家人也是贵格会教徒。可真是找对了人,因为他们是‘妇女地下交通网’的一个站点。等前面那对夫妇离开后,他们说要把我弄出国去。至于怎么出去就不告诉你了,因为有些站点至今还在工作。他们互相之间采取单线联系,永远是一对一。这么做有好处——特别是如果有人被捕——但也有不利之处。一旦某个站点遭破坏,整条路线便阻断了,一直要等到与情报员联系上,再建立一条路线。他们组织之严密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他们成功渗透进一些要害部门,其中一个便是邮局。那是一位开小货车的驾驶员。我混在邮包里跟着他过了桥,进到市区。我现在之所以可以把这个告诉你是因为不久之后他就被逮捕了,最后被吊死在围墙上。你会听人议论这种事,尤其在这里,听得太多了。对此你一定很吃惊。连大主教们自己都会跟我们说,我想他们肯定是认为我们听了也没地方去传,最多只是在我们这堆人当中说说,根本无伤大局。

“我现在说起来好像很简单,实际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我几乎时时刻刻都在担惊受怕。其中最难受的事就是知道有些人正为你冒着生命危险,而他们完全可以不必如此。但他们说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宗教信仰,我不该把它当做是为我个人。这么说令我好受了些。每天晚上他们都要默祷。一开始我很不习惯,它老是使我想起感化中心的情景。说实话,它让我反胃、想吐。我不得不拼命忍住,对自己说这完全是两码子事。起初我真是很反感。但我猜想那正是支撑他们继续抵抗的精神力量。他们多少也知道一旦被捕会有什么下场。虽然了解得不详细,但都知道。那时电视上已开始播放有关内容,包括审判等等。

“那是在大规模宗派搜捕开始之前。当时只要你说信仰基督教并已婚,当然是初婚,他们基本都能放你一马。他们先是集中力量对付其他教派。他们要先把这些人基本控制住,然后才开始制服大众。

“我一直躲躲藏藏,过了大约有八到九个月。从一个安全住处转移到另一个安全住处。那时这种地方已越来越多。并非都是贵格会教徒,有些人甚至根本没有任何宗教信仰。这些人只是不满他们的做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