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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米姬觉得,在父母不知道的情况下待在家里是错误的,是不被允许的。她的脚步声在屋子里回荡,听起来有点儿怪怪的。

错误的女孩在错误的屋子里,回声轻声地说,鬼一样的女孩,她不应该独自一人在房间里逛来荡去。

如果露米姬事先问父亲和母亲的话,他们当然会同意的,但是她不想让他们知道这事儿。她不希望他们提出额外的问题,因为回答这些问题她又要继续撒谎。露米姬不想成为一个对最亲近的人都要撒谎的人。然而,这个流氓胁迫她这样做。

露米姬希望最终把秘密搞清楚后,影子就会把她丢下不管了。但是,如果这个流氓知道她所不知道的事情,而他的妄想主要与此有关,那怎么办呢?最重要的是要把事实真相揭露出来。

她心里有个声音,试图低声说,这样一个全方位的疯子是不会就此罢休的,但她却不让这个声音发出来。

她在父母卧室里闻到的气味跟她记得的一样,没有什么不同。那里有熏衣草的香味,床上被褥的味道,偶尔也有盆栽植物散发出来的泥土味,父亲剃须时用的须后水和旧镂花窗帘散发出来的气味。这些旧窗帘早先是挂在奶奶家的。露米姬把拖到地上的床罩掀了起来,朝床底下看了一眼,她所记得的那块毡布还在床下。露米姬爬到床底下。那里到处是灰尘。父亲显然不像露米姬还住在家里时那样勤奋地用吸尘器扫除。这样倒也好。

露米姬把布盖子掀起。她的心突然跳动得要命。她的手冷得奇怪,而且黏糊糊的。布盖子下面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硬纸板盒子,不是装饰精美的木箱子。这只灰色纸盒里装的是色情书籍。

露米姬把纸盒子放回原处,把布盖上。这只盒子里有秘密,但不是她正在寻找的秘密。她父母卧室里的生活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尽管这只是个非常无害的发现,但她仍然觉得,要是她根本就没有这样做就好了。

她一边咳嗽,一边从床底下爬了出来,拍掉牛仔裤膝盖上的灰尘。她感到失望,头脑里一片空白。她是不是记错了?那个箱子是不是她想象出来的?编造出来的?她有一把钥匙,因此她想来想去觉得肯定有一个箱子,箱子上有一把锁,而这把钥匙就能打开这箱子上的锁,是不是这样呢?

不,情况不可能是这样的。露米姬不同意这种看法。

要是不想让人偶然找到这只箱子,那么会把它藏在父母家里什么地方呢?

露米姬找了一下厨柜、吊柜、起居室、门厅、地下室和后院里的小屋,都没有找到箱子,连一点儿影子都没有。傍晚已经变成夜晚。希望开始变成灰蒙蒙的失望。

想一想,再想一想,当她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时,她不停地激励自己。露米姬轻轻地按摩着太阳穴,极力想把越来越明显的头痛驱赶出去。她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把它放在手心里。

告诉我,告诉我,钥匙。指给我看,你能打开的锁在哪里?把我带到箱子那里去吧。

钥匙在她手心里只是一块死石头而已,没有任何回应。

“你往往在比你想象更近的地方找到你要找的东西。”对于这种所谓一目了然的成语露米姬一直很感兴趣。此时此刻,这样的成语在她脑海里厌烦地,来来回回地萦绕。所谓较近的地方在哪里?屁股底下还是——

露米姬还没来得及想到最后,就把沙发上的坐垫掷在地板上,然后迫不及待地把沙发床打开。

她同时也就找到了箱子。

沙发的床架是折叠在沙发里的,要用床时就可以从沙发里拉出来。用作沙发时,床架和地板之间就有一个小小的空间,那里就有可能摆放比如说塞满床上被褥的抽屉。而现在那里摆放的是露米姬所熟悉的木箱子。露米姬用出汗的手把木箱抬了出来。她没有时间欣赏箱子表面的装饰物。箱子表面不重要,重要的是里面的东西。钥匙险些从指缝掉下去。锁已经有很久没有打开过了,所以钥匙在锁里很难转动。露米姬费了很大的力气最终才把锁打开。

她不知道她等待的是什么。她也无法知道她该相信什么或者希望从木箱里找到什么。突然,她在她眼前看到了她脑海里从未记起过的童年。

一个淡色头发,灰色眼睛女孩的照片,这个女孩看起来像她,但不是她,看起来像父亲和母亲,但不是他们。她是罗莎,罗莎,罗莎,她是她姐姐罗莎。露米姬看见照片,突然想起了她姐姐身体的气味,她睡觉时是怎样呼吸的,她的手是怎样拥抱她的,或者有时是怎样掐她的。她想起了罗莎格格的笑声,生气时的哭声,听起来像百灵鸟鸣叫似的歌声和口哨声。

两个女孩在一起的照片。另一个女孩年龄小一些,褐色头发。她是露米姬。她们俩并排坐在一起。她们在湖边戏水。她们一起奔跑。她们在喷水笼头下跳舞。露米姬不再看照片了。她所有的器官突然全都充满了记忆。

夏天她们一起摘草莓。罗莎给她吃最大的、最红的草莓。虽然是夏天,但奶奶家的阁楼总是秋天的味道。奶奶的旧鞋对她们来说太大,她们就各把一只脚伸进同一只鞋里。这样走路不摔倒是不可能的。罗莎的头发很容易乱成一团,而露米姬的头发不会。罗莎替她梳头,梳了一百次,再梳一百次。外面,雨水拍打在窗户上,但她们的被单下却有个橘色的小屋。当电视节目里出现可怕的镜头,罗莎就会用手挡住露米姬的眼睛,低声地对她说这只是童话而已。玫瑰园里洋溢着迷人的香味,但玫瑰花有刺会扎手。大人们不知道什么游戏最好玩儿。有时候她们不得不把整个房间的地板都弄湿,因为这是海洋。当罗莎哭的时候,她的脸庞显得很可爱。露米姬用舌头舔她脸上的盐水。她是一只猫。她们俩手拉着手,她们俩永不分离。她们俩总是一起搬进同一座房子,睡在同一间房间里。她们是Onneli ja Anneli(1)。

她们是玫瑰公主和白雪公主。如果遇到了噩梦,她们就会肩并肩睡在一起,互相依靠。她们呼吸是同一个节奏。如果她们睡觉时紧抱在一起,噩梦就无法乘虚而入。

当最终发现已经是十八岁,坐在父母家客厅的地板上看照片时,她不知道已经过去多久了。她周围乱七八糟都是照片,有上百张照片,把整个地板都铺满了。她的上方好像展现了一片新的天空,那里正在飘落着五彩缤纷的方形雪花。露米姬不再是三岁了。比她大两岁的姐姐罗莎没有拉着她的手。

露米姬觉得她好像被一个巨浪卷了进去,这个浪头要把屋顶、地板和墙壁统统卷走。潮水把她冲到了一片空白之中。哪里也没有安全,没有结实的地基,所有她所相信的都是谎言,黑暗。她活到现在一直以为她是家里独一无二的独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