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清晨七点,费度在床头闹钟叮叮咚咚的叫声中醒过来,他掀开被子,从床头柜上拎出保姆阿姨早就放好的衣服,自己套上上衣,再穿上裤子。

昨天他被那几个混蛋掼在了地上,摔破了膝盖,昨晚换睡裤时疼得他龇牙咧嘴。

等等,刚刚脱下的好像不是昨晚他给自己换的那条睡裤,那他昨晚穿的那条睡裤呢?睡裤上染的血呢?他膝盖上的绷带又是哪来的?

费度百思不得其解,以为是自己赖床时间太短,整个人还在半梦半醒的状态。等来到洗手间对着镜子刷牙时,清晰地看到嘴角的OK绷时,费度才知道根本就不是自己在做梦。

费度一口吐掉涮牙水,打开房门,咚咚咚冲了出去:“谁干的?”

楼下餐厅饭桌上,正在吃早餐的费臣放下了刚吃蛋炒饭用的刀叉,端起边上的现磨咖啡喝了一口,并顺便挡住唇边的慈父笑容。

紧接着又听到费度愤怒的声音:“是谁昨晚拿钥匙开了我房门偷偷溜进来?难道只有你们大人才需要**,我们小孩子的**就可以随意侵犯了吗?”

费臣:……

刚和新来的清洁阿姨吩咐完要求的张管事,正从外间进门来,只听到了几个“拿钥匙”、“开房门”的关键词,抬头再对上嘴角还贴着OK绷的小主人,心里一惊。

昨天费臣父子俩一起回来,费度一溜烟跑了上去,忙乱间他根本就没看到费度还受了伤。现在看到费度的模样,再回想起昨晚大发雷霆的费臣……张管事瞬间有了不好的联想。

唉,看来他的劝告还是没有起到作用,费先生还是对自己的亲儿子下了毒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昨晚他并没有听到声音。而且费先生做了就做了,眼下看起来似乎还不肯承认。此时张管事作为称职又贴心的私人管家兼背锅侠,大义凛然地站了出来——

然后,张管事十分诚恳地进行了一番道歉:“对不起,少爷,都怪我。昨晚费先生让我监督你,可你又锁了房门,我只好拿备用钥匙开门进去。夜深看不清,我不小心才……”

把你嘴角揍破了?这样的谎话,张管事也编不下,只好做了恰到好处的停留。

好在费度也没深究,同时脸色渐渐缓和下来。等费度洗漱好下来后,甚至还跑来和他道歉:“爷爷,对不起,刚刚我太凶了。老师说小孩子是不能对爷爷奶奶这样说话的。”

多懂事的小孩啊,可惜摊上了这样一个爹。张管事乐呵呵摸了摸费度的脑袋:“爷爷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费度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吃早饭的时候,他主动亲近张管事:“爷爷,学校食堂的午饭太难吃了,我想从家里带个便当去。”

张管事连忙答应:“好好好,爷爷这就叫你做饭的高姨准备去,你喜欢吃些什么?”

费度说:“炒火腿、炸鸡翅还有糖醋排骨。”

张管事没有任何迟疑:“度度喜欢吃肉啊?好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肉。爷爷一定让你高姨给你多做些肉。”

还在饭桌边看报纸的费臣就看见费度凑在张管事身边,一老一小十分亲近,其乐融融。一时不是滋味,费度和他还没有这样亲近的时候。

听了两人的对话,费臣忍不住说道:“学校里一样的饭菜,大家都吃,就你说难吃,哪个爷们儿像你这么娇滴滴?搞什么特殊待遇。还有长身体哪能光吃肉,不吃菜你就长得高了?”

刚还笑眯眯拽着张管事的费度:“……不要管我了!让我自生自灭去!反正你也从来不管我。”

俨然是昨晚费臣说过的话,拿同样的话堵完他爹后,费度就抱着他的便当盒冲出门去上学了。

至于那一句“反正你也从来不管我”,虽是小孩子的气话,但也是他的真心话。自从他出生以来,身为父亲的费臣总是不在身边。

小时候,他还问他妈:“妈妈,我是你一个人生出来的吗?你是怎么把我生出来的呢?”

妈妈搂着他,刮了下他的小鼻子,啼笑皆非:“你怎么可能是我一个人生出来的呢?你可是我和你爸爸之间相爱的结晶。”

费度迷茫了:“爸爸?爸爸是什么,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他啊?”

小小的费度敏感地察觉到那一刻妈妈的沉默里藏了些许的忧愁,然后妈妈亲了亲他的小耳朵,故作轻松道:“爸爸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之一啊,只是他现在很忙,忙着赚钱养我们才回不了家。”

是这样的吗?可是,如果他真的有爸爸的话,为什么这个据说最爱他的人——在他生日的时候没出现过,在他生病的时候没出现过,在妈妈脆弱需要安慰的时候也没出现过?!

费度充满了对爸爸这个人物的好奇,他开始留意爸爸在他生活中留下的足迹。然而家搬了一次又一次,房子越换越大,他收集到的那些“爸爸不用的钱包”、“爸爸丢失的领带”等等关于爸爸的东西,都在一次又一次的搬家中,失去了踪影。

费臣也在总是看不到父亲的失望中,失去了对父亲的兴趣。

他找到的唯一能够证明爸爸存在的证据,或许只有那装修愈加奢侈华丽却空荡荡的大房子了。费度和妈妈两人住在广阔却寂寥的大房子里,互相依偎,然而有一天,妈妈再也无法忍受,把费度留给了费臣选择自己离开。

妈妈离开后,费度和父亲费臣住在一起。这两年来,他见过父亲的面屈指可数。不管他等多晚,都等不到晚归的费臣,有时候费臣甚至彻夜不归。即便是见了面,费臣对他的态度也是凶巴巴的。

对于他,费臣只会拿钱打发,翻来覆去就是那一句“我出去谈笔生意,要钱你自己家里拿”,在费度眼里看来,他的父亲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他。

少有的让费度真正感受到父亲这个词所寓含的不一样时,大抵便是那夜来自高大男人的宽厚肩膀,让人有种可以依靠的信赖感。

费度还在想凶神恶煞的魔鬼一枚和给予信任的可靠男人这两者之间,到底哪个才是他父亲的真实形象呢。出神间,一道细细轻轻的女孩声音将他唤醒:“费度。费度?你爸爸来了?”

费度回过头,孔熙涯从后面拍了他肩膀两下,叫他。她是他的同班同学,也正是那天被费度帮助过后来出现在办公室替费度解释的女孩子。

此时正是中午吃饭的时候,他们排着队走在从教学楼到食堂的路上。孔熙涯指着不远处从教学楼出来的两个人,一个是满脸喜色的校长,一个是西装革履的俊朗男人,正是费度的父亲费臣。校长喜滋滋拉着费臣的手握了又握,费臣则不以为意,狭长眼眸微眯,锐利目光往他们这个方向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