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禅房的的墙上挂了一幅观音大士的画卷, 一名女子正跪在蒲团上瞧着木鱼诵经。

女子是个标准的美人,鹅蛋脸, 柳叶眉,蕙质兰心,带着江南水乡女子特有的温婉。身着一件藏青色的长裙, 颜色虽然素净,却更显得稳重,头上戴着玳瑁头面,手上一对翡翠镯子。

正是与韩刺史和离了的宋婉清。

她身边的伺候的丫鬟见叶卿一行人狼狈闯进来, 大吃一惊, 张嘴就要喊人,却被宋婉清制止。

“贵人?”宋婉清亦是满脸的难以置信。瞧见叶卿裙摆上全是血迹,她忙从蒲团上起身, 快步走过来扶起叶卿。

丫鬟见宋婉清似乎认识叶卿, 这才放松了警惕。

叶卿也松了一口气, 屋中人是宋婉清倒是省了许多麻烦。她先前想着进屋子就让墨竹他们把人先劈晕,逃过这一劫再说。

“宋姑娘,今日遭了不测,只能借你禅房躲避一二。”叶卿压低了嗓音道。

事关皇家,还是皇后遇刺, 这事怎么看都不简单, 宋婉清聪明的没有多问,只扶着叶卿往里间走:“里边有道屏风,贵人先随我躲那里去。”

宋婉清住是这间禅房, 规格似乎比一般禅房大了许多,里间就是她晚上歇息的地方,一扇八叶菩提屏风围起来的地方就是净房。

叶卿带着两个丫鬟还有六个暗卫躲进去,竟然也藏得下。

见叶卿身上有伤,宋婉清面上全是忧色:“我找寺里的师父拿些金疮药来。”

叶卿一把拉住她的手,冲着她摇头:“别找寺里的僧人拿金疮药,也别告诉任何人我藏在这里。”

宋婉清眸色变了变,可能也意识到了什么。

“叩叩——”

外边传来敲门声。

叶卿一颗心又提了起来,她用力握紧了宋婉清的手:“即便来的是僧人,也别告诉他们我们藏在这里。”

“叩叩——”

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里面的施主可歇息了?”外间传来问话声,嗓音清朗,听起来是那个少师。

宋婉清朝着叶卿点了一下头:“贵人放心。”

言罢她走出屏风,往外间去。

叶卿努力缓和呼吸,心脏还是在胸腔里咚咚狂跳。

她听见了外间房门被拉开的声音,跟着是谈话声。

“阿弥陀佛,深夜打扰到施主,实在是罪过。”

“少师言重了,不知少师前来所谓何事。”

“不知施主方不方便让贫僧进屋说话?”

“这……我方才歇下了,屋中不太方便。”

静了好一会儿,外边都没人再出声,叶卿正提心吊胆时,只听那被称为少师的僧人叹息了一声:“叨扰到女施主歇息,本就是贫僧失礼。”

“哪里哪里。”

话题到了这地步,叶卿都以为那少师要被打发走时,却突听他道了句:“姐姐,我们终究了生分到了这地步么?”

叶卿明显能感觉到墨竹她们都提了一口气。

这少师是宋婉清的弟弟?

她不由得握紧了手心。

外边宋婉清的嗓音依然是淡淡的:“佛门讲究四大皆空,一切都靠缘法,有善缘,有恶缘,无缘不聚。我是个活在俗世里的人,少师既唤我一声姐姐,这缘便聚了,又怎会生分?”

“枉我入寺修行多年,倒不如姐姐看得通透,受教了。时辰不早了,姐姐早些歇息吧。”

这番话说完,外间的门总算是关上了。

宋婉清走进来,扶着叶卿出了那屏风。她是个聪明人,从叶卿之前让她不让僧人知晓自己在她房里,就猜到叶卿遇刺怕是跟寺里的僧人有关。

“茯苓,去帮我打盆热水里,记得口风严实些。”宋婉清支走了身边的丫鬟。

等茯苓出了房门,她才叹了口气对叶卿道:“这大昭寺的少师,原是太原王少保儿子的私生子,听说母亲是个被贩卖到中原的番邦女子,王家不让番邦女子进门。后来那番邦女子病死了,念着他好歹是王家血脉,王家才把他接回去了。王少保的府宅跟我们家只有一墙之隔,他们家打骂孩子,阖府都能听见。那么小一个孩子,过得连个下人都不如,大冷天穿单衣,身上就没有一块好的皮肉。我看着不忍心,接济了他一段时日,后来听说他自己跑出去了,王家寻了一段时日没寻到,就作罢了。不曾想此次进京,在大昭寺见到了他。”

跟聪明人说话的好处就在这里,都不用叶卿拐弯抹角的问,别人就把她想知道的全告诉她了。

叶卿放心下来:“此番多谢宋姑娘了。”

宋婉清摇头,眼中有怅然也有释然:“昔日我身陷囫囵,若不是贵人,怕是我还拿不到那一纸和离书,是我该谢贵人才是。”

想起她在韩家受的那些罪,叶卿也为这样一个蕙质兰心的女子不值,她问:“你归家后一切可还好?”

想起伤心往事,宋婉清眼中也涌出几滴泪来,她用帕子拭去:“劳贵人挂念,一切都好。幸得陛下启用,爹爹此番被调往京城,阖家也搬到了京城来。我此番前来大昭寺,也是想为家人祈福。”

见叶卿裙摆上血迹斑斑,宋婉清又找了一套自己的衣裙让叶卿换上。

不多时,宋婉清的丫鬟茯苓也打了热水回来,宋婉清不放心问了句:“没叫人问话吧?”

茯苓摇头:“灶上都没人,还是我自己打的热水。听说是寺里的住持大师圆寂了,寺里的师父们都往主佛殿那边去了。”

“这可真是世事无常。”宋婉清双手合十念了几句佛经,才接过茯苓手中的木盆往叶卿那边去了。

“贵人,你身上有伤,先处理一下吧。”宋婉清忧心道。

暗卫头子便带着几个属下从窗外翻出去放风。

叶卿也不知自己磕破个膝盖,怎么就流了这么多血,看着怪吓人。

墨竹接过水盆,帮叶卿清洗了一下伤口,擦去血污才瞧见是她膝盖上被蹭掉了一块皮肉。

文竹眼中有些不忍,朝着窗外小声道:“你们身上可有金疮药?”

暗卫头子拧开剑柄,取出一包小粉扔了进去。

文竹接过后药包走过去对叶卿道:“娘娘且忍着些,这金疮药止血效果极好,就是药性比较烈。”

“你用便是。”叶卿道。这时候了还娇气个毛线,小命更重要。

只是当文竹把药粉抖上去的时候,叶卿还是痛得一哆嗦,这酸爽的痛感,何止是伤口上撒盐,简直是往伤口上撒辣椒水。

禅房里没有纱布,叶卿直接让墨竹把自己那身衣衫没沾血的地方撕下来包扎伤口。

主佛殿那边开始诵经,大昭寺的僧人成千上万,一齐念经那声音还是有些震撼,哪怕是在在接引殿这边,都能听见那边敲钟一般浑厚的念经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