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王城2

确实是醉生梦死的地方。

苏楣半靠在椅背上,兴趣缺缺地趴在桌子上。

包间不小,里面布置地很是华丽暧昧,她身后便是卧房,只挂了一条薄薄的纱,卧房里还有一个浴池,可能是引了温泉。

一直热气腾腾的,冒着蒸汽。

苏楣对那浴池倒是很有兴趣,趴在桌子边一直看着蒸汽慢慢弥漫出来又消散。

大概是看容钰一身一看就像是个有钱好宰的,那老鸨尤其热情,亲自来接待,“我们这儿有最热情的姑娘,也有娇媚的清倌,您可要瞧一瞧?”

“唔,还是不要姑娘吧。”,容钰摆了摆手,看了一眼苏楣,一双桃花眼眨了眨,“来几个漂亮的少年,最好是乖一些的,要干净的。”

苏楣一听这话,瞥了一眼容钰,慢吞吞地爬了起来,托着下巴,细细的眉头微蹙,“苏恒知道要生气的。”

她作了男子的打扮,一身黑袍,黑发束起来,唇红齿白的,像是个俊秀的少年郎。

那老鸨“哎哟”了一声,满脸堆笑的凑过去,抚上苏楣的肩头,“小公子第一次来吧?你管其他人生不生气呢,自己快活就万事如意呗。”

她语带暧昧,凑近了苏楣耳语:“我们这边的郎君也是个顶个儿地好,小娘子可想要快活?”

吐息间柔柔媚媚的脂粉香气便格外撩人。

苏楣不躲不避,露出一个笑来,端的是往日天真稚气的模样,清清澈澈的眸子望过去,“想啊,那你便喊人过来。”

“我这人,最爱野性难驯的,您这里若是有便只管叫上来,我有赏。”

她刻意停了一停,又叫道:“上酒。”

既是醉生梦死,没有酒可怎么醉?

老鸨笑着出了去,关上门时笑便没了,冷冰冰着一张脸,尖着声音:“叫昨儿刚到的那个小子过来。”

“男人他不愿意伺候,女人总成吧?”

****

乌黎躺在柴房里,趴在柔软的柴草上,闭上眼睛的时候耳边便响起凄厉的哀嚎。

柴房里潮湿阴冷到人的骨子里去,但是不如边塞冷。

边塞的夜是极冷的,他带着三千铁骑狼奔一天一夜,那风刮在脸上,像是刀子一般,直往人脖颈里钻。

那时的乌黎是奉了命,去支援被后蛮人偷袭的函谷关的,三千铁骑将近折了一半才险险将这函谷关守住。

但守住之后,朝廷的粮草却迟迟不来。

关外是虎视眈眈的后蛮人,关内却早已断了粮草。

朝廷不让退,他们便不退。

守了十几日后,三千铁骑就被这么活活拖死。

函谷关破,战败,关后的一城百姓已经逃了大半,还剩下的都是些走不掉的,大多都是老弱妇孺,随着那三千铁骑被埋葬在了北漠。

而后鄞州三城便接连沦陷,一个州算是丢了大半。

乌黎咳了一声,意识昏沉起来,唇边落了点湿润,让他恍惚间想起血的味道,冰冷的头盔没一丝温度。

粮草实在等不到,最后只能饿着肚子上战场,他的哥哥挑了枪站出去,连枪都拿不稳,最后头颅被后蛮人斩下,别在了腰间。

乌黎一直记得的。

粮草一直不来,百姓也是饿着肚子的。

没有法子,先是把骑兵视如生命的战马给一匹匹杀了,但是仍是不够,只能勉强维持几日,后来便是吃野菜吃树皮吃土。

关中百姓易子而食,早已是人吃人,有能力的都已经远远逃出去,剩下了半城老弱妇孺。

可是他们不能退。

他们是世世代代的忠臣,乌老志向便是守土开疆,加上皇帝任命,便一直守在北漠云坞那个荒凉地方。

所以哪怕知道留下便是个死字,他们也不能退半步,跟函谷关同生共死。

但是乌黎没想到,这么惨烈的牺牲换来的会是口诛笔伐。

那皇帝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便抹去了他们用鲜血写下的荣耀,定了他们的荣辱。

粮草是有的,但是没人送。

消息被递出去,外面是有人知道的,但是就是没人送粮草,眼睁睁看着三千云坞铁骑去死。

皇帝自己都不上心,反正北漠鄞州那地方本来就荒凉,丢便丢了,也不心疼。

至于那三千云坞铁骑,既然是乌家丢了那函谷关,葬送了三千铁骑,那还有什么脸面苟活着?还有什么脸面要封赏?

史官是会在史书里记乌家一笔的,但是只会记下他们守关不力,让后蛮人攻破函谷关,接连丢了三城。

乌黎的父兄,包括他的姐妹,一家满门全部战死,都是死在沙场的,是拿着武器死去的。

他本也是要死的,但是奈何老天爷留了他一口气。

乌黎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他踩着尸体走出去,看着那日光,听着周围的人们议论着乌家通敌叛国的消息。

他突然就不想死了。

他想活着,活着便有个盼头,他一家都死得不明不白,还背上污名,总得有人去讨个说法。

血债便得血偿。

正想着,柴房的门被人踢开,一个龟公进了来,捂着鼻子进来,“你小子,运道来了。”,他想到今晚那两人的气质跟身上所带的饰品玉佩,无一不是上乘的。

“有贵人需要你伺候呢,说不准就能登上枝头。”

****

酒其实不好喝,苏楣皱着眉头尝了几口,还是忍着喝下去。

容钰也不拦她,自顾自阖了眼闭目养神,八风不动的,不像是在欢场,倒像是坐在佛堂里。

苏楣接连喝了几杯,觉得心口仿佛有一把火在灼烧,“你可知云坞铁骑?”,也不知是因着酒太烈,还是情绪的问题,她的声音哑得厉害。

说起话来往日的甜脆一扫而光。

“知道,狼虎之师,与苏家将士齐名的。”,容钰看着她。

苏楣点点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嘶哑道:“可是如今,云坞没了。”,烛火轻晃,那光被揉碎,洒在了她眼中。

那少女眼中灯影重重,一字一句道,“云坞没了。”

大名鼎鼎的云坞铁骑,曾令后蛮人闻风丧胆,如今已长埋于冰冷的荒漠。

****

几个少年上了来,应是得了那老鸨的嘱咐,全把那容钰当了空气,只对苏楣小意侍奉。

都是十几岁的样子,年纪小又拘谨,手里拿着乐器站在一旁。

苏楣其实没多大兴趣,叫他们奏了一曲。

而后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最后赏了几人几个银裸子,“拿去买糖吃。”,她的口气像是哄孩子一样。

漫不经心地叫他们再奏一曲。

丝竹声起,门被推开,老鸨领着一个黑衣的少年进了来。

那少年小麦色的皮肤,五官深邃,眼瞳碧绿,看着像是异族人。

苏楣抬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仰头又喝下一杯酒,半眯了眼睛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