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徐明廷穿着深蓝色运动衣,脚踩一双跑鞋,头发半湿,显然是来躲雨的。

细雨纷飞,阴云低垂。

偌大的运动场,小小的屋檐下,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水泥地板上,是这片天地间唯一的声音。

徐明廷没吭声,任勤勤也不敢轻举妄动。

她僵了好一会儿,捏着笔,重新开始做题。早忘了先前运算到哪一步了,只得重头来过。

算着算着,有一步怎么都走不通。任勤勤的注意力从徐明廷那儿全军撤回,和这道题较上了劲儿。

“你用错公式了。”

任勤勤抬起头,确定这里只有他们两个大活人,和自己说话的正是徐明廷。

徐明廷一向话不多,但是嗓音有着少年人的清澈温润,斯斯文文的,听着就像一道泉水在心田里流淌,教人盛夏天喝了冰酸梅汤一样舒服。

任勤勤耳朵先于脸颊开始发热。

徐明廷见这女孩一脸呆滞,以为她还没明白,干脆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就这里,你用这个公式,没有用对。”徐明廷在草稿纸上指点着,接着把手朝任勤勤一摊。

任勤勤简直不敢相信这天降的好运,忙不迭把笔给大佬递了过去。

徐明廷扯过草稿本,用自己的方法运算给任勤勤看。任勤勤本就聪明,看他写了两行便恍然大悟。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任勤勤拿了支笔,顺着徐明廷给出的思路往下解,不一会儿就将这道大题解了出来。

对照答案,正确。

“谢谢你!”任勤勤心服口服,“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想得出来。”

“题做多了,会发现都是套路。这次碰到了,以后再见到类似的,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徐明廷笑了笑,把笔还给任勤勤,又问了一句,“你现在是去B班了吗?”

这句话信息含量太大了,任勤勤的脑子一时处理不了,只跟着本能回答:“是的,这一周也还是在B班。”

“难怪。”徐明廷说。

难怪啥?

难怪我解不出这么简单的题?还是难怪他在A班没有看到我?

不管了,咱就当是第二种情况好了。

任勤勤心花怒放。原来徐明廷一直有留意到我呢。没有见到我,他会不会有点失望?

能和徐明廷独处并且交谈的机会,就和面圣一样稀罕。任勤勤正摩拳擦掌,想多和徐明廷套几句话,不料煞风景的家伙来了。

“老徐!”宋宝成在远处雨里招手,“吃早饭不?一路呀?”

徐明廷挥手致意,站了起来。

任勤勤眼巴巴地仰望着他,像只要被主人遗弃的小狗。

徐明廷的笑容非常温柔,说:“加油。”

然后冒着雨,和宋宝成双宿双飞了。

*

“加油……然后呢?”

冯燕妮扒拉着任勤勤,脸都要贴上去了。

“没啦!他就被宋宝宝叫走了。离我远点,热不热呀。”任勤勤点着冯燕妮的脑门,把她推开。

“你说你怎么这么没用呀!”冯燕妮捶了任勤勤一拳,“你当时就该说你也要吃早饭,然后就可以和他们一路了呀!”

“哦……是哦。”任勤勤后知后觉,想了想,又耸肩,“算啦,都过去了。”

“不能就这么算了!”冯燕妮决定,“明天开始,我也要和你一起去。要是再碰到廷廷,我就……”

“你就自己扑上去了,是吧?”张蔚接上下半句,“你自己想去蹲守人家,别借着复习功课做幌子嘛。”

“谁说我不是去学习的?”冯燕妮一掌拍在书本上,“我要是不每天写一张卷子,我就把这本题库吃了给你看!”

于是从次日起,冯燕妮也起了个大早,和任勤勤一道去体育馆写卷子。

结果一连去了三天,徐明廷连根头发丝都没有出现!

冯燕妮闲着也是闲着,又不想真的表演吃题库,只得老老实实做了好几张卷子。她越做越烦躁,憋了一肚子的气。

“小廷廷到底会不会来呀?”

“我怎么知道?”任勤勤正在做英语听力,总被冯燕妮打断,恨不能再把她揍一顿。

“你不是说他要晨跑吗?怎么这几天不锻炼了?”

“也许来了大姨妈。”任勤勤随口说。

两个女孩一愣,哇哈哈地笑得满地打滚。

到了第四天,任勤勤叫冯燕妮起床,她打死都不肯起来了。

“不去不去!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出现?平时又不是看不到他,犯得着大清早蹲那儿喂蚊子吗?”

任勤勤只好独自去了体育馆。

她刚做完半张化学卷子,就听到那道熟悉的嗓音。

“早呀。”

任勤勤望着徐明廷挂着汗珠的清俊面孔,心里只想对冯燕妮唱一声:一切都是命运,一切都是天意,终究已注定……

*

一回生二回熟,徐明廷这次很随意地坐在了任勤勤身边,咕咚咕咚喝了半瓶水。

任勤勤心想人家都那么主动了,咱也不能太小家子气,便笑着回了一声问候:“好像没有你早。你经常来锻炼?”

“陪我朋友。”徐明廷朝场内抬了抬下巴。

宋宝成正在跑道上挥汗如雨,身后跟着一群橄榄球队的队员们。他们下周有比赛,为了不耽搁学习,大清早过来集训。

有钱人家的孩子成材的标准和普通孩子不一样,要较真起来,那日子也不好受。

“对了,”徐明廷忽然说,“上次那道题,我回去后又想了想。你原来那个解题方法并没有错,也能解得出来,就只是麻烦些而已。”

“那还是你的办法好呀。”任勤勤有些受宠若惊。他竟然还记得他们一起解过的题!

“但是,我不是说你用错了公式吗?”徐明廷一本正经,“我得纠正一下,你没有用错。是我弄错了。”

任勤勤大为感动,真想不到徐明廷这人做事这么认真讲原则。

“我知道啦。”任勤勤不禁莞尔,“这是好事呀。我们俩都学到了一个新方法,术业更精专了嘛。”

徐明廷怔了一下,随即也笑了。

任勤勤第一次看他笑得这么轻快,眉目舒展,脸上的清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阳春三月的微风。虽然只是昙花一现,也足够任勤勤回味许久了。

冯燕妮,叫你睡懒觉,瞧瞧你都错过了什么!

“我看你也经常来这里写作业。”徐明廷说。

“没办法,要赶的功课太多了。”任勤勤把手里的题册翻得哗啦响,“我是才转来的,以前没上过你们的课,好多地方都不习惯。半道上出家,念得都不是同一本经。我看你听黄老邪的课如鱼得水的,我听着就和天书一样。”

暑气冲刺班还剩最后两周就结束了。任勤勤觉得没把握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追上进度,正发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