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人言(第2/3页)

这里里外外的折腾,大约用了半个多时辰,宋三老爷才把东西备齐。

他让贺府的人将礼盒全部搬到门口,在早就停好的板车上垒满。

这期间,傅长钧一直站在门口,不催促、不谩骂,只等着他将东西搬出来。

傅长钧在京城是个名人,长相又颇为出色。干巴巴地在宋府门前站了那么长时间,早就吸引了一批人的注意。在附近巡查的街使,也不时要晃到这边来看一下。现在宋府外头,显得有些热闹。

宋三老爷走过来,额头沁着层虚汗也忘了擦。他笑道:“东西都已收拾好了。”

傅长钧说:“都在这里了?”

宋三老爷:“不错,都在这里了。”

“真多啊。”傅长钧拍了拍就近的一个盒子,笑道,“我义父就是疼爱三姑娘,毕竟多年没有见过这个外孙女,只想把什么都补偿给她。”

宋三老爷点头附和。

傅长钧跳着往车头上一坐。宋三老爷当他是要走了,胸口的气正要吐出来,又听他开口喊人:“何管事!过来将东西点一点。宋郎将在里面翻了半天,想是对我贺府的礼物不大清楚。你可要对仔细了,别将宋府的东西给拿走了。”

被他叫到的管事大步上前,拍了拍胸口保证道:“将军放心,姑娘的礼物都是老爷精心挑选的,小人全都记得,定然不会弄错一分一毫。我还特意带了礼单和价格,这就清点一下。”

宋三老爷顿时傻眼,脑子发懵:“啊?”

傅长钧低头问:“怎么了?”

宋三老爷手心发汗,想要阻止:“这……”

“这很快,不耽误时间。”傅长钧拍了拍他的肩膀,“劳烦宋郎将了,看你忙得满头大汗,若是累了,可以先去休息一会儿。”

宋三老爷嘴唇干得厉害,听着自己的声音也觉得很远:“我在里面已经经过挑选,确认都是贺府送来的东西,不必再翻找一次了吧?看这时辰……”

傅长钧说:“这时辰已过了早饭,又还吃不上午饭,正是做事的时候。何管事,宋三老爷是催你快着点呢!”

管事应道:“是!你们快着点!”

那十来个干活的好手,早就已经上手拆礼盒了,根本不给宋三老爷阻拦的机会。东西被取出来,由仆役排着队,一一递到管事的手里进行辨认。

管事的眼睛果然毒辣,只消一眼就可看出细节。他清了清嗓子,在宋三老爷无望的眼神里,半点面子不留的,同他们算了个清清楚楚。

“这个发簪款式老旧,还有佩戴过的痕迹。不是我贺家的,就还给三老爷了。”

“这金饰都已经有些发黑了,定然不是我们贺府的。”

“这个珍珠发簪,小人曾在东街的铺子里见过,当时叫价是三两三钱,款式也算别致。但是我们老爷送给三娘的东西,要么是请工匠直接做的,要么是陛下赏赐的。从外头买回来的,还没有低于五两的东西。所以这也不是我们贺府的!”

“礼单里只有两队耳环。一对是用红宝石做的,一对是用翡翠做的,没有这个样子的。小人给您放这儿了!”

管事报价的声音极其洪亮高亢,抑扬顿挫、中气十足,纵然是在喧哗的大街上,也出传出十几米远。

周边围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起先还不明白,到后面已经开始低低发笑。

分明是秋天阴寒的季节,宋三老爷却仿佛热得阵阵发晕。

那些骂人的话,纵然听不清楚,也可以从支零破碎的词语里平凑出完整的语句。

“好歹是个大户人家,也做得出这样的事。”

“别人都找上门来了,竟然还能厚得起脸皮。”

“贺府这是摆明了不给面子呀。”

“宋家人明面上对着傅将军都敢这么做,不定私下里如何欺负宋三娘。或许他就是来给人出气来了。”

“傅将军这也能沉得住气,若是我,就与宋家闹开。”

“我猜,宋家以为贺府没那么小气,贺府的人却是早已料到他们会这么无耻。”

宋三老爷羞得无地自容。从最先的窘迫,到后来咬牙切齿。若非理智还有些许残留,早已冲进去找人理论。

宋诗闻怎么能这样!不将东西还回来就算,还全拿的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来敷衍。这丢的是她一个人的脸吗?宋府这回真成全京城的笑柄了!

“一共就是这些了。”

犹如催命的判词终于停止。

管事将纸张对折,塞回袖子里,朝宋三老爷一个鞠躬,笑说:“一共少了十七样东西,大多是些首饰。这些首饰啊,是我们主子亲自为三姑娘挑选出来的,价钱不是主要,代表的是二老的心意。但宋老夫人与宋二姑娘若是喜欢,我们老爷是个大方的人,也可以割爱,只是,下次还是直说的好。这些多出来的东西,我们不好意思收,请您带回去吧。”

宋三老爷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傅长钧却没有与他多说的打算。他眼睛转了一圈,问道:“诶,三姑娘呢?”

他身边的管事快一步答道:“三姑娘在自己院里休息呢!”

傅长钧说:“赶紧叫她出来吧。若是有什么要带的东西,一律带上。我们人多,能搬得动。”

管事笑道:“是,小人已经让人去喊了。”

宋三老爷陡然回神,这才发现周围少了几个人。有几个仆役,在方才报礼单的时候,重新进了宋府。

他心下觉得不妙,赶紧回身去找,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一位大汉肩上扛着两张老旧的椅子,健步如飞地朝他奔来。

“前边的让让!三姑娘说了,她要将屋里的家具都搬到贺府去。空闲的几位再去帮把手!”

他越过挡路的宋三老爷,出现在人群拥挤的大街上。将肩头的椅子随手往前边的板车上放去。

他动作并不轻柔,那椅子也并不坚固。于是一摔之下,传出了可疑的碎裂声。

“啊……”那仆人遗憾叫道,“莫非是摔坏了?”

这下,纵然是离得远的路人,也能知道这是张老旧的椅子。

傅长钧训斥:“手脚都小心些!三姑娘在宋府住了那么些时日,对桌椅都有了感情。你们若是砸坏了,拿什么来赔?”

仆役们连声称是。

边上有人看不过眼,嗤笑道:“这些破烂东西,用坏了就丢呗,还要赔?”

紧跟着后面的人抗了个硕大的、表面带着青苔的水缸出来,也摆到板车上。

路人再次哄笑:“这都是多少年的物件了?”

随后几人连老旧的衣柜都给搬了出来。若非床太大,不好拆卸,他们是想把整个院子给搬空的。

就这,已足以叫人大开眼界。

宋三老爷抬手捂住脸,彻底放弃了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