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户部尚书的马车速度不快,苏亭越一口气冲过去豁出命撞向马匹,嘴里大声嚷嚷,“尚书大人,草民有冤屈要告和宫里的人有关。”

马匹受惊,马车被迫停下,车夫从车辕跳下去,大声呵斥,“大胆刁民,竟讹到许尚书头上来!”

“尚书大人,草民真的有冤屈,草民的家产被宫里出来的宫女侵占,求告无门!”苏亭越见车夫没有打骂自己,胆子又大了些,“圣上今日还给这宫女赐了块匾。”

车夫瞟了他一眼,扭头询问车内的许尚书,“大人,你看?”

马车内的许尚书捋了把胡子,未有做声。

此人当街拦车,还故意提起宫中像是有所暗示,宫中的消息这一路回来他听了不少。

不知他想暗示哪一件?

武安侯、两位国公及几位宗亲,还未行动便被新帝给抓了个正着,若不是自己奉旨在靖安赈灾,怕是下场也如他们一般。

从太师到秦王,跟着是韩丞相、武安侯及两位国公等等,新帝一步步将反对他的人全部铲除,手腕雷霆,布局丝丝入扣。

自己这尚书之位能否保住尚且两说,此时要做的便是明哲保身。

前往靖安赈灾之前,自己已部署妥当,新帝便是本领通天,也查不到将自己定死罪的证据。

能活着,总是比太师、秦王和丞相等人好一些。

许尚书沉吟一阵,漠然出声,“回府。”

“是。”车夫应了声,无视摔在地上的苏亭越,坐上车辕继续赶车回尚书府。

苏亭越被随车护卫踹开,狼狈倒进水潭里,复又爬起来跌跌撞撞追上去再次嚷嚷,“尚书大人,皇上给宫女赐匾,那宫女侵占了草民的家产,求大人做主啊。”

今日就是死,自己也得赖上这许尚书。他们母子三人如今无处可去,又身无分文,等下了雪他们一样活不了。

苏绾到底是官员的外室,还是皇帝的侍妾,许尚书一定知晓,他便是死也要死个明白。

“求尚书大人为草民做主啊!”苏亭越冻得瑟瑟发抖,嗓音也哑得不成样子。

苏亭蔚见兄长受辱,顾不上染了风寒的孟氏,冒雨过去帮忙。

兄弟俩追着马车高声大喊,惹来不少百姓侧目。

尚书府的马车未有停歇。

车内的许尚书靠着软垫,反复琢磨一番消失车外的叫喊声,眼底倏然划过一抹精光,吩咐车夫停车。

护卫不知出了何事,紧张上前,“大人?”

许尚书撩开帘子小声交代,“派个人去将方才拦车的后生带回府中,从后门进府别让人注意到。再联系宫里打听下,陛下今日可是私自出宫了。”

“明白。”护卫松了口气。

“走。”许尚书放下帘子懒散倚着软垫,神色舒展。

宫女侵占他人家产,皇帝御赐牌匾……该着他许家不倒。

高宗封继后前,自己与韩丞相在文德殿外聊过一回,都觉得新帝背后有高人指点。

这个人很可能是名女子。

韩丞相是从官办学堂允许女子入学一事,还有新帝的种种作为,推断出这位高人是女子。

其实不止学堂,允许女子置办产业的政策推出,也可佐证他的论断。

可惜,韩丞相至死都没能将此女找出来。

自己亦有派人调查,奈何此女像是不存在一般,整整一月都没能查到丁点的蛛丝马迹。

如今却得来全不费功夫。

若非刚才那人提到宫女和御赐牌匾,他亦不会想到此事。

新帝还是储君之时,朝廷上下,所有人都以为他残暴无度,喜杀宫女。

谁能想到,给他出谋划策的高人,恰恰就是宫女?

许尚书眯了眯眼,唇边划过一抹兴味的笑。自己能否保住许家上下,全靠这位宫女了。

马车转眼停下,许尚书下了车,护卫上前打开伞为他遮雨,低声回话,“人在路上了,稍后便到。”

许尚书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背着手不疾不徐走上台阶。

先把事情弄清楚,再好好谋划一番便是保不住尚书之位,也能保住许家上下。

两刻钟后,许尚书换了一身衣裳,带着心腹护卫去后院。

苏亭越母子三人刚吃过饭,见他入内,齐齐下跪行礼,“多谢尚书大人肯为草民做主。”

许尚书眼底的嫌弃一闪而逝,精瘦的脸庞浮起笑意,“家产是如何被侵占的,说来听听。”

这三人都不像是流浪许久的模样,尤其是拦车的后生,看着细皮嫩肉哪有吃过苦的迹象。

倒是有几分像家产被侵占的样子。

“大人可一定要为草民做主。”苏亭越站起来,顺手扶了把身边的孟氏,咬牙述说苏绾控告父亲的一事。

为了让许尚书相信,他不惜颠倒黑白把自己塑造成弱势一方。

许尚书听罢,愈发肯定自己猜测,那宫女便是新帝背后的高人。他捋了把胡子,站起来宽慰两句随即出去。

苏亭越兄弟俩面面相觑。

“尚书大人是要帮我们还是不帮?”苏亭蔚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许尚书不像是好人。

“应该是帮吧,别担心。”苏亭越心里也没底。

孟氏虚弱得不想说话,心中同样无比担忧。

许尚书从后院出去,顺道去了自己夫人的院子,自顾坐下。

“回来了?”许夫人吩咐婢女去泡茶,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坐过去。

“刚回。”许尚书笑了下,状似不经意的语气,“听闻陛下今日给人赐了块匾?”

“是,给一家今日开张的熏香铺子,孙大总管传旨送匾。”许夫人坐下,忧心忡忡,“朝中的事你知道多少,为何一回来便问这不相干之事。”

“新帝登基即将满一月,这可是他第一回嘉奖人,还是民间的女子。”许尚书喝了口热茶,未有明说。

许夫人一点就通,“你是觉得这女子与新帝有私情?”

“夫人聪明,当初新帝还是储君之时选的妃子,他可一个没瞧上。”许尚书轻笑,“这便是原因了。”

许夫人闻言,反而更加忧心,“老爷想要妾身做什么?”

“你带个人去一趟这女子的铺子,把人认清楚。”许尚书脸上笑意散去,“我许家能否全身而退,全靠她了。切莫让她知晓你的身份,去吧。”

许夫人知晓此事非同小可,当即起身,“妾身尽量办好。”

武安侯和两位国公如今只有封号,封地只留下一府五倾,连寻常商户都不如。

若老爷被革职查办,只会比他们更惨。

许尚书目送夫人走远,起身回书房。

从新帝监国伊始,那宫女便一直为其出谋划策,从北境大捷到掌权登基,每一步都走得极为稳健。

无论太师和韩丞相如何布局,无论他们能想到多少反了新帝的法子,最后都是无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