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陛下的性子(第2/3页)

“自打五年前,嫔妾被王妃娘娘送到其时尚还未登基的陛下面前,”李选侍说着,便拿着手朝着钟意的方向比了一个三,略带自嘲地补充道,“这五年来,嫔妾统共便只见过陛下三回……除了第一回,剩下两次,都是得蒙陛下施恩,去了团年宴上,远远地瞅见过一眼罢了。”

“有不见者,三十六年,”李选侍悠悠地念了《阿房宫赋》里的一句,微微苦笑着补充道,“这便生生说的是嫔妾了……不过,嫔妾如今倒不至于再‘缦立远视,得望幸焉‘了。”

钟意看李选侍这话虽说的心酸,但言语间却并没有多少苦涩之意,反而是一种落落大方的豁达顽笑,听得不由微微笑了起来,未见面时心中原有的戒备、不适之念收了大半,也顺势故意与李选侍继续玩笑道:“那这可也太糟糕了,我本来还想着,今日既能见着了两位姐姐,少不得躲个懒、投个巧,直接先从两位姐姐这里探听探听陛下的喜好忌讳什么的,也省得日后再笨手笨脚地出了岔子。”

“……李姐姐这样一说,我心里便不由咯噔一声,想着我今日这一趟算是完了,捞不着任何好处去了。”

“咦,娘娘这话倒也未必了,”李选侍的眼睛亮了亮,似乎是有些没想到自己方才那看似玩笑的剖析求和后,钟意脸上不仅没浮现出什么奇怪的鄙夷怜悯之色来,反而还能顺着继续把这玩笑半真半假地开下来,登时对钟意心生了三分好感,原本懒洋洋瘫在凳子上的身子坐直了,兴致勃勃地与钟意建议道,“贵人娘娘若是想打听这个,嫔妾虽然不行,但是邵宝林行啊!邵姐姐可是曾贴身服侍过陛下好些年的,陛下的喜好忌讳什么的,娘娘问她再是合适不过了。”

一时间钟意与李选侍的目光全都齐刷刷地投到了在场的最年长的那位身上,邵宝林似乎是不太习惯沐浴在众人的目光之下,局促不安地捏了捏手指,面色通红,神情不自然道:“不敢欺瞒娘娘,嫔妾早年被皇后娘娘选中前,曾是东宫里的一位洒扫侍女……陛下的喜好忌讳什么的,却也是曾被人细细叮嘱过的。”

“不过这也都是七八年前的老黄历了,后来,后来做了……陛下便也不大常见嫔妾了,”邵宝林的脸上浮起一抹夹杂着失落与自惭形秽的苦意,低低地委屈道,“如今的陛下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嫔妾却也都不如何清楚了……想来娘娘当该是比嫔妾们要清楚得多的。”

不知道是钟意自己太过敏感了,还是这邵氏确实是在话里有话地影射些什么,总之邵宝林这一席话说完,花厅内的气氛便陡时寂了一寂。

李选侍的眉心微微皱了一皱。

钟意脸上的笑容淡了淡,语调平平道:“本宫也不过是昨日才第一回见着陛下,如何便能熟悉知晓陛下的喜好忌讳什么了……若是本宫当真知道些什么,但也不至于藏着掖着而不与两位说。”

“娘娘,娘娘息怒,”邵宝林一听钟意这话音,顿时惊得猛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扑通”一声朝着钟意的方向跪倒下去,对着钟意磕头请罪道,“娘娘息怒,嫔妾失言,但嫔妾绝无,绝无此意……”

钟意不动声色地微微皱了皱眉心,敛了面上神色,抬手扶了邵宝林起来,微微笑着与她打趣道:“本宫这还没说些什么呢,邵宝林便如此了……唉,也不知邵宝林是在这宫里小心谨慎惯了,还是瞧着本宫似老虎呢?”

“娘娘您还别说,邵姐姐还真真就是这性子。”李选侍在边上捂着嘴咯吱咯吱地笑了出来,虽然初时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但她的一嗔一喜自然生动,倒也不让人觉得突兀。

李选侍先是替着邵宝林在钟意面前圆了这一句,扭头便复又冲着邵宝林道:“早些年便早些年吧,一个人的脾性嗜好一辈子又能变成多少呢?邵姐姐既然曾在陛下于东宫时便近身伺候过,就不要藏私了,快快与我们说说吧。”

邵宝林这回倒不敢再拿乔推拒了,还真依照李选侍所言,坐在凳子上拧着眉心一板一眼地回忆了起来:“口味上的话,陛下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偏好、或者特别不好的,嫔妾原在东宫里伺候的时候,曾听侍弄饭菜的太监们提过,说每回奉上来的饭菜,陛下都是样样动一点、样样动得一模一样……想来这种吃食喜好什么的,是忌讳叫外人随意知晓的。”

钟意听得愣了愣,脑子里登时浮现起那句“多加辣、不放糖”来,好悬才把冲到嗓子眼的那一句“是么”给重新咽了回去。

不过听邵宝林这么一板一眼地回忆复述着,暂且不论真假对错,花厅内的气氛倒也确实是重新松弛融洽了下去。

钟意心里不由暗暗高看了李选侍一眼,心道:也不愧是燕平王妃亲自选上来的人,却也是如出一辙的“知心“、“周到”了。

“……总之,就是这些了,”邵宝林兀自沉浸在回忆里一一道完,末了,最终总结道,“旁的什么倒也未必有定论,只一点,贵人娘娘您可千万要记住,陛下生性喜洁,极恶脏乱,从不许旁人随意触碰与他,娘娘可千万小心,不要一不小心犯了戒。”

“是么?”若说前面的钟意尚且还能忍受得住,告诫自己人的心性本就易变,但邵宝林这一句她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了,不由得心生疑窦,不解地反问邵宝林道,“可若是不能碰都不能碰他……这,两个人又该如何才能行那房中之事?”

邵宝林被钟意问得微微一滞,目光闪躲地补充道:“那,那自然得陛下愿意……陛下主动的,自然就不算犯忌讳了。”

钟意在旁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面上却不由露出不甚相信的神色来。

李选侍看着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忍不住从旁作证道:“娘娘勿怪,这一点邵姐姐倒还真未必是在诓骗于您,如何与陛下行房嫔妾不知道,但‘陛下生性喜洁,极恶脏乱,从不许旁人随意触碰与他‘这一句,嫔妾可是曾亲身领会过,记得清清楚楚。”

“五年前,王妃娘娘让人将嫔妾收拾得当,送入东宫,半夜里陛下喝得醉醺醺地回来,一进门便站定了,黑漆漆的连灯都没有点,扭头便吩咐宫人把嫔妾撵了出来,”李选侍想起来这一出就觉得狼狈又好玩,还颇觉有趣般笑出了声,取笑自己道,“可怜嫔妾那日尚且还穿着单薄的纱衣,大冷天的被扔在外边,瑟瑟发抖着也不敢进屋取暖,眼睁睁地看着陛下那晚黑着脸让宫人太监们将整间屋子重新洒扫了一遍,所有被褥铺盖全都一概换上新的……弄得嫔妾都险些怀疑自己身上是否带着什么怪味儿了。”

李选侍现在说的轻松,其实细细想来,话里的心酸之处也颇为多矣,那件事后,她足足有三个多月都悲愤欲绝,没脸出门见人,一度还以为自己那一晚被什么人给故意算计了,在当时还是太子的宣宗皇帝面前露了什么丑,才招致这般的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