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审问(第2/3页)

“但我总还是要当面去亲自问上一问的,”傅长沥目光沉沉地望着赵显,其内蕴含着无尽的渴求之意,艰涩道,“拜托了,赵大人。”

赵显站在原地阴晴不定的审视了傅长沥半晌,最终还是松了口,甩了甩袖子,冷哼道:“过来吧。”

傅长沥起身,捡了潺水剑佩回腰间,跟着赵显走了下去。

关着骆清婉的地牢很深很暗,整条长廊四下都没有点灯,赵显领着傅长沥与江充二人往前走一步,身后跟着的仆从便点亮一盏灯来,一行人愈走愈深,血腥气也愈发扑鼻,傅长沥沿途略张望了四下,心中对赵显此人的刻毒手段更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但等傅长沥最后见到骆清婉时,却又不得不感慨:自己方才以为的“认识”,还是以为的太早了。

那刑具上挂着与其说是个人,不如说是一堆烂肉了。

傅长沥隐隐觉得自己胃中有些翻涌,难以置信的看向身侧的赵显,情不自禁地问出了自己心中最深的疑问:“人还活着?”

连江充看了一眼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转过身躲到外边去了。

“自然不会让她就这么死了,”赵显冷笑一声,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按住了刑具上的某个关节,那刑具微微一动,里面那团傅长沥以为已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团烂肉”的人微微动了一动,抬起头来时,傅长沥才陡然发觉,对方还是被留了一只眼睛的。

——但整张脸上的完好之处,似乎也仅仅只剩下那只眼睛了。

“要问什么快点问,”赵显抱臂于胸,瞧着傅长沥那震惊的脸色就感到一阵烦躁,不耐道,“问完了赶紧滚。”

傅长沥顿了顿,这才收敛起自己心中的百般复杂滋味来,瞧了赵显一眼,伸手从他那里又要了自己那幅画轴过来,微微展开,示意给那被挂在刑具上的人看:“骆氏,你仔细瞧瞧……你可认得这上面之人?”

骆清婉艰难地睁大了自己仅剩的那只完好右眼,嘴唇颤了颤,下意识的摇头道:“不,我不认得……”

“你再仔细好好瞧瞧,”傅长沥怒喝一声,高声质问道,“十五年前,我们府上聘了你做奶娘来……府上那时候的老人都尚且还记得你,你怎的连她都不认得了!”

“我,我,”骆清婉艰难地喘息了两口,又颤颤巍巍地改口道,“我记起来了,年份隔的太远,我刚才是忘了……这是傅,傅……”

“傅什么?”傅长沥凝眉追问道。

“傅二姑娘,”骆清婉断断续续道,“我记起来了,我为傅二姑娘做过奶娘……只是后来她,她……”

“你想起来了?”傅长沥的脸色愈发难看,上前更逼近一步寒声质问道,“你想起来这是我小姑了?!”

骆清婉颤颤巍巍地点了点头。

“撒谎!”傅长沥勃然大怒,怒不可遏道,“是你到府中来起,小姑她就再也从未在人前摘下面纱过!你如何就‘想起‘她来了!”

“我,我,”骆清婉眼神一慌,又结结巴巴地改口道,“我是说我想起来,我曾给傅二姑娘做过奶娘……”

“是吗?”这下连在一边冷眼旁观的赵显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来,讥讽地朝着骆清婉冷笑道,“那为何方才他还尚未开口,你便知道这画中人姓‘傅了……你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亏心事,还真要我们一句一句的拷问你吗?”

“我没有,你撒谎,是你撒谎!”赵显这一句一出,骆清婉顿时更为慌乱了起来,甚至还有力气把拷在手上的刑具拽得啪啪作响,神情激动地矢口否认道,“我没有,我没有做过亏心事!你口说无凭!你血口喷人!你无凭无据!你……”

“够了!”傅长沥重重地一掌拍在身边的墙上,震得墙缝有尘灰簌簌落下,他赤红的双目怒视着骆清婉道,“你当年到底是怎么偷龙转凤换的孩子!到了如今,你还想嘴硬吗!”

“我没有!”骆清婉的神情却仿佛比傅长沥更为激动,亦竭尽全力朝着他吼了回去,“我没有换,这是应当的,这本就是应该的……世道如此,天命难违!”

傅长沥大怒,顺手就想抽出自己腰上的潺水剑来威吓骆清婉一番,却不想刚刚拔出两寸,便又被人按着手重重地压了回去。

“算了吧,傅大人,”赵显迎着傅长沥尚带怒意的目光微微冷笑道,“这人正是想一心求死呢,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叫人吊着她的命到现在……你可别现在当头一怒就把人给整我死了。”

“我早说了,你心中若没有成算,问与不问这一趟都没有什么区别,”赵显抿了抿唇,神色漠然道,“这贱人若是会对你说实话那才真是奇了怪了呢……不过这贱人说的也是,没有证据,口说无凭,今日你就是在这里审问出个什么花来,最后都决定不了什么。”

“就是这贱人当真全招了,可是……十五年前,你们府上听这贱人一面之词,便抱了一个女孩回去,十五年之后,打算再以这贱人的一面之词来翻案吗?就是她敢招,你们现在还敢信吗?”

“没什么意思了,就这样吧,”赵显面无表情道,“是亲生的也好,不是亲生的也罢,反正你们府上养也养了这么些年了……就算最后真能证明得了什么,又能有什么意义呢?你难道是打算两个妹妹一起认么?可别去恶心人了。”

“也算是我求你了,你若是还有最后一点做人的良知……就干脆别去打扰人家了吧。”

傅长沥怔怔地在原地站了半晌,却又不得不挫败地认识到:赵显这话,说的没有半点毛病。

——就算傅长沥心中现今早已有了偏向,但仅仅“口说无凭,没有证据”这八个字,便足以沉沉地压在他自己心头,迫使他不敢说出什么斩钉截铁的结论来……更遑论去说服府上其他的长辈呢?

若是真因一时意气而将此事大肆咧咧地宣扬了开来,却又偏偏拿不出一点真凭实际的佐证来,闹得所有人都在二女间将信将疑、左右为难……那还是真印证了赵显那句话:“还不够恶心人的”。

难道真就这么算了吗?傅长沥又忍不住在心中默默的叩问自己,那一瞬间,他脑子里想了很多,想到自己年幼生病时小姑温暖的手臂擦过额头的感触;想到年少无知对“生死”二字还没有明确的概念时,在那平平无奇的一天里,从西山截道运回的那一棺柩;想到祖母的一病不起,想到祖父一夜间白了的双鬓……难道真就这样算了吗?

如果那真的是小姑的女儿呢?如果当年的孩子真的就被人给偷偷换过了呢?让他们府上这些年……那祖母这些年……那倘若小姑在天有灵,看到这一切,心中又会如何想……

“不,不行,”傅长沥缓缓地抬起头,双眼通红的望着赵显道,“我可以在此立誓,在没有确实可靠的凭证前,绝不去宫里打扰她……但这件事,我也必须得查下去,绝不可能就这么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