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相见(第2/2页)

“没事儿,外祖母她人很好的,”临走之前,宣宗皇帝轻轻拍了拍钟意的右肩,低声安抚道,“ 她若是问你什么你就直接说,若是不想回答的,便也可不回答就是了……不用怕,万事儿都还有朕在呢。”

钟意乖巧地点了点头,宣宗皇帝便与长宁侯使了个眼色,二人一齐出了凉亭。

“外祖母还好吧?”看着两国大长公主那明显是熬了一夜没有都睡的脸色,宣宗皇帝止不住地担忧道,“身子骨可还撑得住么?”

长宁侯听着便不由沉沉地叹了口气,想到两国大长公主昨晚对着自己又是哭嚎又是捶打的……且当长宁侯提起自己初初才见过人时,两国大长公主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直压得长宁侯直到现在都隐隐有些抬不起头来。

“羲悦的身子骨倒是没什么,主要还是心里梗着的那口气,现在怕是如何也消不下去的。”长宁侯皱紧了眉头,阴沉着脸色道,“臣也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当年东胡人把事情做得那般不遗余地,我们几番生死恶斗,最后竟是让一市井妇人偷换了孩子去!这可也真是……”

“这也是谁都没想到的事情,外祖父您也不必太过自责了,”提起往事,宣宗皇帝亦皱紧了眉头,摇着头沉声道,“当年小姨在西山截道惨死,所有人的视线都被那那洳吸引了过去,谁又能想到,最后竟会有这样的事情……”

——当年被侯府好不容易才强留下来的孩子,竟然还是已经被人调过包的?

这事儿处处透露着荒谬,以至于就连宣宗皇帝本人,从昨夜到今晨,都尚且有些缓不过神来。

这一边,祖孙二人提起往事皆是心神抑郁,而另一头,凉亭里两位的对话也没有顺畅到哪里去。

“小姑娘,”两国大长公主犹豫来犹豫去,最后鼓足了勇气,竟是先问了钟意一个十分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你今岁多大年纪了呀?”

钟意怔了怔,有些不解其意,但还是乖顺地回答道:“过了今年冬,妾身便已是及笄之年了。”

“哦哦,对,十五了,十五了呀,是是,”两国大长公主这才恍然自己这是问了一句废话,喃喃地点头应道,“挺好的,挺好的。”

钟意不知道自己的年纪有什么可好与不好的,但两国大长公主说话,钟意也不好打断她,只等着老人家低低地感慨完,正小心翼翼地想着自己是不是该主动提一句出了亭子去逛逛……结果不等钟意开口,两国大长公主复又问了。

“那……这十五年来,你平日里,都喜欢做些什么呀?”两国大长公主殷切地望着钟意道。

钟意定心想了想,若是说与诗词书画一道,万一两国大长公主一时心血来潮,想与她摆弄摆弄,自己岂不是要在真正的行家面前跌份儿了么……

“在府中时,多是做些针黹女红,”钟意小心翼翼地觑着两国大长公主的面色回道,“偶也下厨,侍弄些点心小吃……倒也都算不得如何擅长,但确是平日里常做的。”

“这样啊……”两国大长公主听得一时犯了难,她是有心想找个话题与钟意拉近些距离,但若论针黹女红,她可是完完全全继承了自己的亲娘贞柔皇后,那是半点也不擅长;而至于厨艺之道……两国大长公主左右权衡想了一想,还是觉得绣绣花可能更比较简单一些。

“好啊,会做些针黹女红多好啊!”两国大长公主做出一副惊叹仰慕的神态来,高兴地与钟意道,“我就不行,从小就不大会,被人嫌弃的很……小姑娘,不如你今天来教教我吧!”

于是钟意便一脸莫名地坐在凉亭里与两国大长公主论起了针法、绣起了花来。

许是老人家年纪大了,也许是当真不太擅长,钟意深入浅出地讲了飞针、茎绣、锁边之大类后,两国大长公主兴致勃勃地便要去尝试,却捏着针,线穿了几次都没有穿得进去,钟意见状,便乖巧的蹲到老人身前,亲替她老人家穿好了……二人指尖相触时,两国大长公主莫名便通红了眼眶。

钟意怔了怔,沉默着坐回了原处,两个人就着同一副绣棚,坐了一上午,绣出了一副不伦不类的同心莲来……等好不容易收了工,两国大长公主也在心里默默地松了口气,又兴致勃勃地向钟意介绍自己道:“小姑娘,你有没有什么想学的呀?书法绘画,我也都还算擅长……你今日教了我绣花,改日也换个我擅长的来教教你呗。”

钟意沉默了一瞬,一时也不想深究两国大长公主这一句里的“改日”来……改日改日的,或许是她们只是随口一提,钟意却是免不了要当真的。

“今日都这般时辰了,错错也该用午膳了,”钟意不算委婉地避开了两国大长公主的问题,笑着道,“一会儿陛下当该是要回来用膳的……妾身想下厨给陛下做两道菜去,公主可要留下来一起用了膳再走么?”

“你要亲自下厨吗?我也可以一起吗?”两国大长公主霎时亮了双眼,兴致勃勃道,“我可以跟着你进去帮帮忙、偷摸着学两手么?”

钟意不好拒绝,便领着两国大长公主回了长乐宫,小厨房里油烟火大的,钟意不敢叫老人家在这里遭罪,便单指了一个旁的轻省活让老人家避到了煮茶的小隔间里,嘱咐了乍雨跟着过去盯着。

乍雨中间往钟意这边来了一趟,忍不住小声地与钟意感慨道:“奴婢真是没想到,两国大长公主竟是一个这么慈祥和蔼的老人……连与奴婢说话,都半点架子都没有,更别说方才待娘娘您了……真是与传言里完全不一样,若不是奴婢今日亲眼所见,还真以为那是个什么铁面无私的……”

乍雨说着说着,眼角余光瞥到钟意面上的神色,一时不由噤了声,呆呆道:“娘娘您,您怎么……怎么突然就哭了啊?”

“是这里油烟太大了,”钟意抿了抿唇,偏了偏头,轻声吩咐乍雨道,“你出去吧……好好看着老人家。”

乍雨呆呆地哦了一声,依然退了出去。

钟意将锅铲拿出,盖子盖上,借着厨房里噼里啪啦的爆吵声,终是忍不住的,压抑着声调小小声地哭了出来。

钟意想,自己现在大约是也不需要再等着林姐姐那边的消息了。

有些事情,已如此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