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仿佛有一根冰冷的钢针刺入背脊,让温阮全身上下被一股冰冷的疼痛给包围。

她将唇咬得发白,鼻腔一直到眼眶,被一股剧烈的酸涩感冲击着,却狠狠地用尽所有力气忍着,不掉一滴眼泪。

但无论怎么忍耐,眼前还是泛起一层濛濛的薄雾,温阮深吸一口气,然后转过头,朝着天天下望去。

而就在这时,傅知焕握住温阮的手突地攥紧,然后将她拉回自己的身边,抬手扣住她的后脑,往自己肩头轻压了下。

“别看,温阮。”

即使不用去看,也能想象出那场景是多么惨烈。

一定是一片灼人眼眶,触目惊心的红。

傅知焕一开始让温阮去咖啡厅等待的时候,就是因为料想到,存在着百分之五十的概率,他们没有办法阻止陆柯陈的计划。

然而对于温阮来说,三年前的事情始终是一个心结,所以她才会这么想要伸出手拉陆柯陈一把。

那个时候傅知焕就不想让温阮看到,这可能会发生的结局。

温阮似乎也猜到了缘由。

但鼻尖那股酸涩再也克制不住,她眨了下眼,眼角有两滴泪珠滚落,然后一切情绪宛若在这一刻打开了闸门。

温阮拼命的咬着下唇,最后再也克制不住地,低声哽咽了起来。

她下意识抬起手,攥紧傅知焕的衣衫,握出一条又一条的褶皱,声音沙哑中带着隐忍的痛苦和自责:“如果我昨天晚上再坚持一些就好了。”

“而且刚才,我明明可以早一点拉住他的。”

身后有救护人员赶上来一边替徐斌锐止血,一边将他抬上担架。

警察也在忙碌着分头行动,有的下去保护现场,也有的开始向领导和高层进行报告。

傅知焕扣住温阮后脑的手微松,然后一路下滑,按住她的后背,眸光微沉,低声道:“没事的,这不怪你。”

天光将云层撕裂开一道缝隙,阳光泼洒了进来,悲哀地施舍着最后的怜悯,却又仿佛是一道能攀登上天堂的阶梯。

仿佛顺着它一路往上走,推开头顶上那层层的阴霾,就能看到一个春暖花开,蓝天白云的世界。

大家都说,好女孩一定会上天堂。

在双眼闭上之前,陆柯陈或许也是这么想的。

或许会看到,她在一片春意漫烂的梦景中抱膝而坐,周围是铺天盖地的白,却更衬地她的皓齿明眸更加漂亮好看。

她仰起脸,看清楚来人,然后眉眼弯弯,笑着问:

“明天好起来了吗?”

“嗯,会更好的。”

*

傅知焕作为负责这起案子的检察官,在陆柯陈的事情落幕之后,便被上层紧急召了回去开会,准备如何回复记者以及群众。

临走不忘对温阮交代了句:“做完笔录之后就在警局等我,我来接你回去。”

而当温阮做完笔录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九点了。

她靠在长椅上,此刻浑身上下宛若被抽去了所有力气,一点点地弯下腰,手掌物无力地撑着自己的额头。

“您就是陆柯陈的父亲对吧?和我们到这里来。”

终于,陆父在送自己儿子的遗体去往殡仪馆之后,按照程序来到警局配合调查。

温阮抬头,却恰好与这位父亲对视。

陆父的眼底里布满着清晰可见的红血丝,比起昨天看来,两鬓更加斑白了。即使是不知道他身份的路人,也能无比轻易地看出他此刻的悲恸以及在濒临崩溃边缘的痛苦。

他朝温阮的方向望了一眼,喉头滚动了一下,却终究是什么也没说,跟着警察走向了审讯室。

温阮垂眼,耳边无比清晰地听见那道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是门合上时门锁碰撞的声响。

“咔嚓”一声。

却仿佛一把剪刀干脆利落地剪断了脑海里那根绷紧的弦,她喉头一梗,觉得窒息般的难受,双手交握着,指尖紧紧地掐入手背。

秦素珊也问过,为什么这么想帮陆柯陈?三年前那件事早就过去了。

温阮也说不上来,但她无比清晰地记得,在开庭审判后两人分别时,那个年轻而又稚嫩的少年喊住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深深地朝自己鞠了一躬。

有些东西是没办法演出来的。

没有人在一开始的时候,对这个世界不是心怀期待,对未来不是充满向往的。

谁都想好好活下去。

“怎么样了?”

“医院那边说,被陆柯陈刺伤的那孩子已经脱离危险了。”

“哎,这事闹得,门口记者还没走吗?”

“都没呢,那群人不挖着料哪里肯走?”

脱离危险了啊。

这本来应该是一件让人喜悦的事情。

但在刨去那些所谓的正义感之后,温阮却突然感到莫名的难过,她闭上眼,将额头靠在自己交握着的双手上,却再也忍不住地,眼角滑落一滴泪。

她深吸一口气,用拇指擦去眼泪,调整了下自己的呼吸,努力将情绪遏制住。

而就在这时,身旁有人坐下。

虽然那人一声不吭,但温阮还是能够无比清晰地知道是谁。

那股熟悉的气息中,带着莫名能让人感到镇定的安全感,仿佛是一个能够理解自己悲伤和痛苦的灵魂,让人想要褪去自己所有的伪装。

傅知焕没说话,也没开口询问温阮的状态,只是这么安静地陪着她,一直到十五分钟过去。

“你们工作结束啦?”

温阮终于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然后擦了擦眼角,强撑着笑抬起头,问道:“怎么都不喊我?”

傅知焕只是安静地望着她,没有说什么多余的安慰,只是平静地伸出自己的手,道:“走吧,我们回家。”

温阮垂眼,视线落在傅知焕的手掌上,突然觉得鼻尖一涩。

许久之后,她笑了声,点了下头,将自己的手塞进了傅知焕的手里:“好。”

和预期中的一样,一出警局,有无数盏摄像机对准了温阮的脸。

闪光灯交错闪烁着,话筒直挺挺地递到了她的面前,周围人声喧哗,还时不时带着些相机的“咔擦”声。

傅知焕眉头稍皱,伸出手替温阮挡开那些险些戳到她脸颊的话筒。

“听说您当时就在案发现场,能细致和我们讲一下当时情况吗?”

“据我们的了解,三年前您就曾是陆柯陈的辩护律师,请问您对他有什么了解呢?他真的是如同传闻说的是被害者吗?那为什么三年前不在法庭提出呢?是否是因为您的调查有误?”

温阮朝前走,心底压抑下的烦躁宛若被点燃。

好吵。

“请问您为什么在三年后还选择当陆柯陈的代理人,是不是您提早就知道了些什么?对于他这些行为您提前有料想到吗?作为一名律师,为什么不去阻止陆柯陈的行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