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宴会结束。

安许吟窝在卧室里,房门紧闭,但隐约可以听见外面自己这位亲身父亲,拔高音调带着火气地说着什么——

“真是没用,我花了这么大功夫给她办这个生日会,结果反而让人家看笑话!”

“你说说这傅二少,这几年都没回过潼市,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她倒好,尽在人面前出丑!”

安家这场生日宴会,不少人都看得艳羡,私下觉得这安氏肯定是怜惜极了自己这个亲生女儿,所以才又是将安梦晴送走,又是大张旗鼓这么操劳。

但安许吟知道,父亲这么做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家族的面子。

自己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不是亲生的,如果还留在家里不赶走的话,安父生怕会让那些名门望族非议,觉得这安氏家里会变的不稳定,将来可能会被外人分一杯羹,从而影响自家的联姻亦或者是合作。

所以才这么急吼吼地送走安梦晴,又这么急吼吼地想把安许吟打造成一个大家闺秀。

安许吟原本就性格内向软弱,被这么一逼,不仅半分没学到,反而更加拘谨。

此刻她听着安父在外头,做足腔调故意要让自己听见的斥责,嘴唇咬的快要出血。

“烂泥扶不上墙!温家那小姑娘就比她激灵多了,果然是小地方养出来的,连台面都上不了!”

温家那小姑娘。

安许吟低下头,双手搅在一起。

的确,温阮是个很打眼的人,和自己简直是天差地别的两个类型。

她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像自己一样,一直被别人羞辱,在压得喘不过气的偏见下活成这个样子。

她有父母宠爱,还有——

安许吟想起了傅知焕。

女生的心思都很敏感,她最能看出,那个男人在望向温阮时,眼底都含着些笑的样子。

明明是那么冰冷的一张外壳,却能对一个人温柔成这个样子。

安许吟将头埋在膝盖上。

她真的很羡慕温阮。

或许,还有一点点嫉妒。

*

这么一晃,时间也过去了将近一周。

傅知焕因为车祸加上抓捕彭孟吟时受了伤,再加上平时工作成绩一直都很出色,前几年基本上做到了全年无休。

所以这次,院内特别拨给了他两个星期的假期,让他好好养伤。

温阮也琢磨了下,决定不出意外的话,过两天就返回江城。

既然这样,当然要把握最后几天快乐休闲之间,好好地在家享受一下吃了睡睡了吃的快乐人生。

然而,很快温阮就发现,这样的人生并不快乐。

因为横空出现了一个粘人精——

傅知焕。

第一天。

温阮睡到早上十一点,摸着自己的肚子,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准备下楼找点东西吃。

结果刚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小蛋糕,美滋滋地叼着叉子转过头时,一眼看见了沙发上那位不速之客。

傅知焕。

傅知焕和自己的母亲谢艾女士,并排坐在沙发上。

面前摆着一摊插花材料。

谢艾女士扶着金丝边框的眼镜,手把手地教傅知焕如何插花。

而傅知焕这么个,在温阮认知里从来都是“散发着一声冷意孤傲如同森林中的孤狼”的形象,此刻居然一本正经地坐在一堆五颜六色的鲜花面前,认真仔细地听着教学。

谢艾女士颇为感动:“阿律真是好孩子,平时里没几个人像这么听我讲这些东西,更别提还能对这些感兴趣了。阮阮交给你,我就放心了。”

傅知焕笑了声:“伯母谬赞了。”

温阮咬着叉子一脸正经:“??”

我还没答应和他交往呢!

接下来,被成功攻略的谢艾女士,开始了以下行动:留傅知焕吃中饭——留傅知焕吃晚饭——撮合温阮和傅知焕——让他们去花园散步——送走傅知焕后对温阮进行洗脑式夸赞傅知焕。

然而,第二天。

温阮这次特地起了个早,紧张兮兮地吩咐佣人千万不能给这个特别有心机的粘人精开门。

做完这些事之后,她得意地上了楼,结果一转头就听见书房里传来交谈声。

而且那声音还特别耳熟……

温阮悄悄拉开门一看——

傅知焕和温丰臣先生相对而坐,面前摆着一个棋盘,此刻正在正襟危坐无比严肃地下着围棋。

片刻后,听见傅知焕说:“温先生,我又输了。”

温丰臣笑了声:“我只是险胜,和你下棋比和那几个臭棋篓子下棋有意思多了,这么多年,我还真没遇到过几个像这样的对手。”

傅知焕轻笑一声,谦虚道:“和温先生比,我的阅历远远不足。不过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温先生是否介意?”

温丰臣饶有兴致:“你说。”

傅知焕:“我想通温先生多下几局,不知道是否有这个荣幸?”

温丰臣抚掌大笑,看上去很是满意:“当然可以,我倒挺少遇见棋艺好又愿意和我这种老人家玩的人了,来来来,我们继续。”

一旁偷看的温阮觉得大事不妙。

傅知焕的棋艺她有所耳闻,自己爸那个臭棋篓子能下得过他就怪了,别人不愿意和他下棋,多半是嫌弃他菜但是又碍于他有钱所以不好意思说。

傅知焕这人分明是在故意演戏,还偏偏拿捏好分寸让自己险输。

用心险恶!

但光是温阮看出来完全没用,温丰臣先生被他哄得开开心心,于是重复了以下行动:留人吃中饭——留人吃晚饭——日常撮合——要他们去花园散步——送走傅知焕之后花式吹捧。

终于,在第三天傅知焕和温父温母一起认认真真地看完了八点档狗血剧情,并且顺着他们的话进行点评对女主人公是否应该分手进行探讨之后,温阮终于忍无可忍。

“你是一个检察官!”

温阮在第三次进行花园散步的时候,气得七窍生烟:“你居然和我爸妈八卦了一晚上,女主角应不应该带球跑路?”

傅知焕纠正:“我不是八卦,而是用辩证思维理性分析。”

“……”

温阮哑口无言,她闷闷地转过身,绕着花园走了一圈,然后问:“不无聊吗?”

傅知焕难得放假。

就这么绕着两位日常生活极其无趣的老人,一点都不带敷衍的呆了三天。

温阮自认自己这个亲闺女,都做不到这么的耐心。

傅知焕笑了声,然后俯下身,让自己的视线同温阮在一条水平线上:“我是为了见你才来的,过程无所谓。”

月色很美。

带着些冷意的月光打在傅知焕肩头,衬得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更为清冷,但他眉目见都含着笑,望向温阮的眼神温柔,而又全是认真。

温阮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好像有根羽毛,挠了下自己的心口。